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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举剑之手愣在原地，面色僵硬，似乎在犹豫。
魏昊微微怔愣，立马明白。
爹肯定是要把剑给我，让我亲自出手。
这个念头涌现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冲上心头。
他脸上的伤口因过度的兴奋而扭曲，整个人激动得微微发抖。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仰天狂笑，笑声尖锐，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
他那只还能动的好手指着顾轩，脸上满是病态的得意。
“顾轩！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你罪不可赦！你罪大恶极！竟让我父亲都雷霆震怒，不愿脏了他的手，要把剑给我，让我亲手来手刃你这乱臣贼子！”
“能死在我魏昊剑下，死在我父亲的佩剑之下，你这废物，也该瞑目了！”
人群中，杨环激动得脸颊涨红，她死死攥着梦德阳的手臂，指甲深陷进去也毫无察觉。
“看见没！看见没！连刺史大人都觉得这小畜生该死！还要让魏二公子亲自动手！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解恨！”
梦德阳一张老脸也透出快意的血色，他连连点头，仿佛已经看到顾轩血溅当场的惨状。
梦南锋更是兴奋地直搓手，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
“嘿嘿……让你不把爵位给我，让你打我，现在好了吧，连命都没了！”
说完还不解气，又对着身边的王腾挤眉弄眼。
“王兄，看见了吧！我说什么来着，这废物死定了！等会儿魏二公子动手，咱们可得看仔细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戏！”
王腾躲在柱子后，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何止是好戏！这简直是天道好轮回！这废物之前敢打我，现在，就要被刺史大人的儿子亲手砍死，太他娘的爽了！”
角落里，梦夕颜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一丝异样的情绪，如电光火石般划过她的心底。
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自己的丈夫能有如此顶天立地的气魄，能为她不惧权贵，横扫一切。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狂妄，虽然愚蠢，但那份睥睨天下的霸气，确实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魅力。
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很快，她便自嘲地摇了摇头。
匹夫之勇，终究是匹夫之勇。
空有气魄，却无半点智谋，不过是易折的莽夫罢了。
他今日散发的这点微光，不过是昙花一现，是生命尽头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死后，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人生中一个短暂的过客。
一个曾担任过她丈夫职位，却最终被时代洪流碾碎的可怜虫。
自己和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注定要破茧成蝶，凭借自己的手腕和智慧，成为这大夏皇朝最富庶、最耀眼的商业女强人。
想到此，梦夕颜再次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孤傲。
与此同时。
另一边。
王昭玉的心跳，却漏了一拍。
不对。
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魏征是什么人？
久经官场的老狐狸，青州的土皇帝。
他或许会为了儿子的颜面动怒，但绝不会在情况未明时，做出如此冲动的举动。
更何况……
她的余光，悄悄瞥向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美艳女子。
魏征就算真的不认识顾轩，难道还不认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九公主殿下？
敢当着公主的面，拔剑伤她心爱之人？
那需要的不是怒火，是嫌自己命长。
恐怕都不需要顾轩震怒，单是公主殿下的怒火，就足以让整个魏家遭遇灭顶之灾。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王昭玉脑海中成形。
这把剑，或许真的要见血。
但，见的是谁的血，可就不好说了。
否则今日之后，这太平郡，乃至整个青州，恐怕都要大洗牌。
梦夕泪看着眼前的一切，反而笑了。
是一种凄然的，却又无比解脱的笑。
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会颤抖。
但当真正面临死亡时，心中剩下的，竟然只有一片宁静。
命运何其多舛，让她在泥潭里挣扎了十几年。
可命运又何其眷顾，让她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遇到了他表明情谊。
他像一道光，劈开了她灰暗的人生，让她看到了世间最绚烂的风景，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尊严与爱护。
这就够了。
能与他同年同月同日死，能与他共赴黄泉，当一对幽冥鸳鸯，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此生，不悔与他相遇，不悔嫁他为妻，不悔与他站在一起，面对这满世的恶意。
她抬起头，痴痴地望着顾轩的侧脸。
顾轩若死，她也定要共赴黄泉。
就在这万众期待，或悲或喜的时刻。
魏征左右环视，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举着剑，手臂稳如泰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天人交战。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
另一边，是万劫不复的家族深渊。
怎么选？
他还有得选吗？
魏昊见父亲迟迟不动，有些急了。
“爹！您还等什么！快把剑给我啊！孩儿已经等不及要为民除害了！”
这句“为民除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魏征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魏老爷子，拄着拐杖，上前一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一只苍老干枯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儿子的肩膀上。
“征儿。”
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别优柔寡断。”
“我魏家的子孙，当顶天立地。”
“错了，就要认。”
“挨打，要立正。”
魏征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其中所有的犹豫、挣扎、温情，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与决绝。
顶天立地。
好一个顶天立地！
在全场所有人期待的注视下。
在魏昊那张狂喜到扭曲的脸上。
魏征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他没有再看顾轩一眼。
他猛地转身。
那柄象征着刺史权威的利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带着决绝杀意的弧线。
剑锋所指，不是顾轩。
而是他那个满脸狂喜，还在做着亲手刃敌美梦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