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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卫雪(第1/2页)
卫雪也笑了。
“那就判我自由，走出这个副本，成为你的队友。”她轻声说，“判我记起自己，并永不再忘记。”
桑祈微笑着颔首：“好。”
她一笔一划地在那张洁白的诊断书上，写下了卫雪的治疗方案。
在“江李”落下最后一笔的瞬间。
轰！
仿佛冥冥之中，一块挟着万钧之力的巨石，猛地击穿了卫雪冰封的脑海！
桑祈漂亮的眼睛、倾颓的医院废墟、扭曲崩解的天地……眼前的一切都如同被骤然投入风暴之中，剧烈地摇晃、震颤、继而片片剥落。
一双无形的大手攫住了卫雪，将她蛮横地往回扯去！
时间线在眼前疯狂倒退，空间被揉皱又撕开。万物都在飞速溶解、坍缩、又在最后被一一重组。
她睁开了眼睛，站在了一切的原点。
——“小阿雪，天地广阔，大道三千，没有人能规定你非得是什么模样。”
卫雪的一生，都浸泡在战火里。
她的师父长岐仙人是妙手宗三长老，把她从被炮火轰炸的小镇里捡回宗门，迁移了户口，收为第十一个弟子，一过就是十五年。
妙手宗是天下第一医宗，长岐仙人说她灵根上乘、悟性极佳。
可是，卫雪修的不是治病煎药的医道，而是法医。
哪有医修学法医的呢？
妙手宗悬壶济世，活死人肉白骨。前来求医的人们，几乎都能活蹦乱跳地回去。只有卫雪的客人，直挺挺地来，硬邦邦地走。
这对修医道的众人来讲，实在不太吉利。
再友好的同门，见她也不自觉避讳三分。
那间冷冷清清的灵枢堂，只有她和长岐仙人会出入其间。
但卫雪不是很在乎。
师父说，天地广阔，大道三千。为死者言，为生者警，此乃大慈悲。
她守自己的道，不必看别人的目光。
“你是不是忘了，为师还说过，”长岐仙人捏了捏眉心，额角青筋直跳，“你可以宅，但不可以死宅！”
彼时，卫雪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素白罩袍，指尖拂过冰冷的器械，认真地擦洗着她的解剖刀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卫雪刚拿起柳叶刀，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外门弟子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明显的局促和畏惧。
他飞快地将一只食盒放在门内的地上。
“卫、卫师姐，您的早膳。”弟子声音细若蚊蚋，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堂内。
“嗯。”卫雪头也没抬。
那弟子如蒙大赦，迅速缩回头，“砰”地一声关紧了门，脚步声急促地远去，仿佛玉枢堂的地板烫脚。
卫雪的神色毫无波澜，继续整理着器械。
“卫十一，”把一切都收入眼底的长岐仙人捋着胡须，语重心长地道，“你不能一直把自己关在玉枢堂里。”
虽然诸弟子对卫雪抱有避讳的心思，但落到现在这个无人问闻的地步，也有卫雪自己毫不在意、甚至推波助澜的因素在。
卫雪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说：“师父，您不能强迫一只吃过佳肴的狗去吃屎。”
妙手宗那群人就是纯傻逼好吧？？
长岐仙人冷酷地问：“就你，还吃过佳肴？”
卫雪：“……”
哈哈，您真幽默。
那时的卫雪以为她的一生都会这样过下去。满室清净，安宁自在。
然后成为苍云界第一法医。
然而命运终有其凶相毕露，图穷匕见的时刻。
那一天，来得毫无征兆。
那是全苍云界战争爆发的第一个月，也是她成为长岐仙人第十一个徒弟的第十五年七个月零五天。
妙手宗的护山大阵破裂的瞬间，卫雪正在灵枢堂，记录一具因旧伤复发病逝的遗体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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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震动让她猛地摔倒在地，解剖刀脱手飞出，厚重的灵枢堂大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轰然撞开。
“敌袭！异兽破界了！”
外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尖叫。
卫雪脸色煞白，踉跄着冲到门口，看到了让她浑身血液冻结的一幕。
昔日的同门狼狈地奔逃着，血泊里倒了一地的尸体。炽热的丹火引燃了苍天的古木，梁柱倒塌，药圃被践踏。
发出尖叫声的弟子下一秒就被一头红毛异兽咬住了咽喉，血溅当场。
“所有弟子，往后山传送阵跑！”
长岐仙人挡在藏书阁前，宽大的白色法袍无风而动。他双手急速结阵，磅礴的灵力喷涌而出，一道凝实的光幕瞬间在通往传送阵的山道上展开，牢牢挡住了他身后的弟子们。
卫雪瞬间反应过来，抬手就将浑身灵力探了出去，疯狂注入光幕之中！
“卫十一！！”
长岐仙人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她怒喊：“为师命你立刻去传送阵口！”
就在这时，一只体型格外庞大，浑身金色甲鳞的巨大虫兽，猛地嘶吼一声，一道粗大的光柱瞬间从它口中吐出，狠狠轰向长岐仙人！
轰！！
“师父！！！”
巨大的灵力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卫雪身上！
她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重重撞在灵枢堂冰冷的墙壁上，意识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一道掠过的火光。
一道纤细却凌厉的身影跨坐在火凤凰上，手持大刀，刀锋带着斩破一切的寒光，如同流星般俯冲而下，精准地刺向那头金色虫兽狰狞的头颅。
再后来，是更加混乱的喊杀声，是大队人马冲入火海的声音……
一切都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之中。
再睁开眼时，天色浑沉，残阳如血。
卫雪耳边一阵嗡鸣，喉头腥甜，在一片废墟之中，茫然地坐了起来。
“我就说，这儿还有人！”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只站着血污和尘土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卫雪抬起头，逆着刺眼的暮光，看见一道火红的身影。
少女穿着和妙手宗截然不同的火红色袍子，肩甲上刻着繁复的符文。
远处是废墟残骸，燃烧的火光在天边若隐若现。她半扎着齐肩碎发，脸上蹭了血渍，一双潋滟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火焰，更像太阳。
“我叫桑祈，长明宗第二十三代弟子首徒。”少女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声音有些嘶哑，朝她深深鞠躬，“异兽已经全部清除，我们来晚了。”
“我的师父……怎么样了？”卫雪哑声问。
她死死盯着桑祈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希望的微光，哪怕只有一丝。
桑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她那双潋滟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卫雪越来越苍白的脸。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双手手叠放在心口，行了一个郑重的苍云界哀礼，腰弯得极深，几乎与地面平行。
“抱歉。”桑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卫雪的心口，“长岐仙人，为护弟子撤离，同异兽战斗到最后一刻，牺牲在了战场上。”
“请节哀。”
这个消息落在卫雪已如死灰的心脏里，没有激起慢点波澜。
她哭不出来，只是心口一片空茫。
她知道，从此以后，灵枢堂里那盏总是为她亮着的灯，永远地熄灭了。
良久，她轻声开口：“你们不需要道歉。”
错不在你们。
错的是这个无比残忍的傻逼世界，无比可怖的傻逼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