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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4-32. 嘲鸫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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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4-32. 嘲鸫于破灭之时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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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日,20:00◇
    分明身处于现实,分明逃离了梦魇。
    分明可以确信Assassin此刻绝对无法进入这布置森严的、堪称是魔术师堡垒的安全屋工房,戈尔德鲁夫却深觉自己仍然深陷于梦魇之中,是夜色浓得化不开的漆黑牢狱,是一旦开始就无法自行结束的恐惧的循环。
    尽管换了一处更加偏远地区的安全屋,陈设却也与先前在罗马市中心的安全屋所差无几。
    细瓷茶壶、配套的茶杯和点心盘、出自名家之手的花瓶、墙面悬挂的油画、乃至眼下借给了Rider主从使用的布置了古董钢琴的客房——全部是以相同的审美布置。
    然而此刻,茶壶凉得不剩一丝热气、茶杯从未注入一点茶水、满满的点心盘丝毫未动,连主厅的水晶吊灯都没有点亮。
    ——一言以蔽之,这座雅致宅邸的主人,放任自己被颓唐的情绪吞没,乃至无暇去关心这些先前为他所看重的细节。
    戈尔德鲁夫僵坐于宴会桌的主座上。从那笔挺的脊背和依旧立直的下巴和脖颈仪态来看,很容易信服这尚未被击垮的假象。
    良久,他将手颤颤地伸向茶壶,却在半空中悬住了动作。
    ——戈尔德鲁夫瞪大着眼睛,注视着自己那不受控制的手。
    伸出的是右手。已经变得毫无异状、不剩哪怕一痕淤伤一般的残像的,重新复归平常的右手。
    从手腕到指尖,寸寸都无可遏止地战栗着,毫不容情地泄露着躯体主人的心绪,唯恐任何目击者无法料想到此时此刻他有多么恐惧。
    肩膀被猝不及防一击,戈尔德鲁夫吃痛之下“嗷”地叫出了声,抱怨的话又立刻被更厉害的一声呵斥堵了回去。
    “像什么样子!”
    ◇◇
    魔术师的世界,原本就是如同腐朽的旧时代那样延续、继承着的。
    因此作为穆吉克家的长男,戈尔德鲁夫与其说是被父母携在身边长大,不如说是由人造人们养育成人。
    对魔术家系爱摆架子的性情还不甚谙熟的几个少年人曾直白地表达着好奇——对于杜尔的,对于他的,还有对于这种似是而非的主仆关系的。
    出于显而易见的理由,他讳莫如深,没有回答。只不过,当他真正开始审视这种关系的真正意义时,戈尔德鲁夫才如梦初醒——思维已至中途,他从最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这种思考。
    虽然杜尔、艾露茨亚、还是其他面目已经在记忆中有点模糊的人造人们,无论谁都没夸奖过他——
    “真是的,你们也太不把戈尔德鲁夫大人我当回事了!”
    ……像举起亚瑟王的圣剑那样举起杜尔准备的清洁工具,发出试图君临的发言。
    然后被以杜尔为首的擅长体术的人造人们一拥而上袭击了。可以说是“身体力行地教育了拳法该如何使用”——彼时还年少的戈尔德鲁夫,对于杜尔的战斗力有着十分痛切而深刻的认识。
    没错。在所有的人造人中,尽管魔术天赋是连及格线都够不上的贫弱,杜尔在战斗力、感知能力方面却堪称优良。尽管数百年以魔术师探寻的历史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但杜尔终究也是穆吉克一族积累了数百年的炼金术成果之一。
    戈尔德鲁夫并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深知家族的底细就如深知自己的斤两,相较于作为人造人技术蓝本的爱因兹贝伦家,穆吉克一族与之相距的遥远路途,他也大致心里有数。
    即使爱因兹贝伦家在神秘已经几乎全然消退的今日,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标志、而非仍然真实存在而不可撼动的家系——这亦是他最初便对显现于罗马的这一“圣杯”心怀疑虑的源头——他仍怀着莫大的畏惧,也对穆吉克一族创造的人工生命体心有戚戚。
    “换句话说,我们的炼金术与爱因兹贝伦,就是我们勉强能追在后方看见车尾灯那样的关系。”
    终于看清事实的父亲曾经这样向戈尔德鲁夫总结。非常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但也直白地让他摆正了自己的姿态。
    ——制造出的人工生命体们,即使是作为魔力的容器而言,都显得良莠不齐。当然,也可以用好听的话来修饰这个事实。
    “人造人们都是有迥异的个性的。”
    视角变作了家主的角度之后,戈尔德鲁夫不得不正视这个更加严重的问题,或者说再也不能忽视下去的事实。
    比如大喇喇的杜尔,就非常适合跟随他行动。并非仅仅是武力协助的优越性,他更在意这样的感觉——有个不留情面地提醒他看清自己的位置、毫不动摇地去执行既定计划的助手,向来不是什么坏事。而对杜尔而言,大概要去呵斥一名从小在自己面前就没有太多的面子可言的主人,也不算太困难的事。
    也正因如此——
    “杜尔,你会后悔来到罗马吗?”
    终于颤巍巍地端起冰凉的茶杯时,戈尔德鲁夫露出苦涩的神情,依稀想起,在罗马的第一个夜晚,似乎也曾有一模一样的画面。那时他如此迫切地等待Lancer打探敌情归来。
    杜尔侧过身,慢慢向后退却了两步。戈尔德鲁夫满心疑问地抬眼去看她。
    杜尔的手慢慢地伸向外套的内衬,像是竭尽所有的力气一般,以一种在戈尔德鲁夫眼中近乎于慢动作回放的姿态,取出一张卷轴。
    指尖微弱地动了动,卷轴在空中被抖开,纸张盘旋而下。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魔力,于是扑面而来。
    “这是——”
    戈尔德鲁夫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自我强制证文。
    对于他这般出身的魔术师而言,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被魔力规制的契约。
    “……戈尔德鲁夫大人一眼看出了这是什么东西的话,我想就不必让我再耗费精力解释了。”
    杜尔的嘴角露出有些凄惨的笑。可这濒临破灭的笑的底下,终于带了一丝释然。
    ◇◇
    “人造人,我就长话短说了。”
    面目模糊、声音也难辨方位的Assassin御主,给她留下的连脊椎都冰冷的恐惧感,至今仍然鲜明生动。光是想起那一刻,都令她由衷感到惊怖。
    “如果想要活久一点的话,你是不应该来这圣杯战争的战场上的。”
    ——话虽这样说,Assassin御主对于毫无效率和回报地夺走一名人造人的性命,并无太多兴致。他显见与其他魔术师的见解相仿,并不认为人造人是能搅动局面的关键要素。至多是啮合在事态与事态之间的一枚齿轮,仅此而已。
    所以,他真正谋求的事是——
    「束缚术式:对象——由撒·科尔内利乌斯,以科尔内利乌斯的刻印起誓,以达成下述条件为前提,契约将成为戒律,毫无例外地束缚住对象。
    誓约:科尔内利乌斯第三十三代继承人,提图斯之子由撒,对于炼金造物杜尔IV为对象的杀害/伤害的意图以及行为将永久被禁止。
    条件:接续其主的魔术回路,无条件接受由撒·科尔内利乌斯对其施加的刻印影响。」
    “自我强制证文”生效的一瞬,连血液都几乎要沸腾汽化、叫嚣着要脱离这副过于弱小的躯体。魔术回路不受控制地被逐一激发,杜尔忍耐着,恍惚地想起:那名来自东方的医者英灵,仿佛曾善意地警告过自己。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却的确预见了今日的窘境。
    足以使骨骼消解、血肉蚀尽的猛烈的毒,充斥在无比饥渴的血管之中。是能顺着身体血脉、乃至能沿契约的那一丝不可触碰到的无形的线而上,将结下契约来侍奉的君主都侵蚀的剧毒。
    ——这才是Assassin的御主真正渴求的结果。
    在并不擅长魔术、且回路从质量到数量都贫乏的自己身上,都能释放出这样的破坏力……假使是戈尔德鲁夫,哪怕在时钟塔受到的评价仅仅是在魔术师中的“中规中矩”,这种猛烈的毒所带来的痛苦,也足以使之毙命吧——她想起希腊神话中知名英雄的终末,不快地抿起唇。而想起被Assassin折磨时他的反应,更是让她无比庆幸。
    这本是充满了方向性、应当将戈尔德鲁夫撕扯得四分五裂的毒素。但命运恰恰向由撒·科尔内利乌斯开了那样一个玩笑——他未能想象到,会有这样愚不可及的魔术师,将本就与其他魔导素材无异的炼金人造人解除契约,放归自由。
    她已是自由身,即使再是猛烈的毒,也没了去向。承袭了几十代血脉的魔术师由撒·科尔内利乌斯,一念之间的误解、理所当然的傲慢,让这本应正中靶心的伤害,除了让一个本就即将抵达生命终点的人造人品尝了更为猛烈的“死”的滋味,毫无其他作用。
    “戈尔德鲁夫大人,幸好,幸好杜尔这些年侍奉的主人是您——”
    至少最害怕的事并未发生。破灭的仅仅是那枚金色的棋子,和本就走向终结的杜尔IV,与戈尔德鲁夫从无关联。
    她后退几步,嘴角犹自带着濒临破灭的笑意。
    幸好是这个始终与时钟塔格格不入的主人。幸好是这个对他者的痛苦会有所察觉的主人。幸好是这个在圣杯战争的前夜,就解放了仆从的主人。
    杜尔无从猜想戈尔德鲁夫究竟是一时起意的冲动,还是更早前便思量过,解除了与自己的主仆契约。
    “话说回来,你也有想要去看看的地方吧?与魔术师大人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想要去尝试一下的活法?”
    她还沉浸在“打完这场圣杯战争就要被戈尔德鲁夫解雇了——不,是现在就已经在事实上解除了人身依附关系”的震惊中,戈尔德鲁夫却已经迅速将护照递了过来,貌似随意地扯着闲篇。
    见她低头沉思,戈尔德鲁夫爽朗地摆了摆手。“你已经是自由人,何不在此之后,起初都走走看看?”
    ——然而没有这样的未来了。
    ——幸好,是这个即使并未得到过多少认可,也未必能得到回报,都不会自暴自弃的主人。
    “您一定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过上幸福的人生——”
    即使是总有更强者走在前方、也能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以那样的角色生存下去的,比自己更长的人生。她已经唯有致以祝福。
    “杜尔?!”
    戈尔德鲁夫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疾步走近。
    “自我强制证文”已经说明了先前发生的一切。他分明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却似乎仍然期待着什么不存在的可能性那样,向他最忠诚的、也是最后的仆从趋近。
    带着体温的毛绒绒的另一只嘲鸫,从她张开的五指中飞出,轻飘飘地落在了戈尔德鲁夫的手臂上。与杜尔的发色相映成趣的茶色羽毛有些打蔫,却还是比戈尔德鲁夫的那一只精神些许。
    “老爷爷最后留下的记录,我有好好保存了。让它帮助您,即使不夺得圣杯,也足以凯旋而归吧,戈尔德鲁夫大人。”
    她眯起眼睛。
    ——被培养液填满每丝空隙的培养舱曾是她最早诞生了记忆的地方。
    当她第一次睁开眼,便是与当时还在猫嫌狗憎的年纪、说话直冲冲的戈尔德鲁夫的第一次会面。
    打招呼的礼仪、与人道别的姿态,都是他一时起意地教她学会。
    这个留着有些好笑的两撇金色胡须的家伙曾是她最初的老师,结果最后却是自己要像一个管家婆那样去鞭策他,像真正的高贵大人物那样一丝不苟地完成行事历。
    但她没有像短暂的梦境里见到的那样,在晦暗的古堡中,作为毫无价值的魔力容器转瞬即逝。
    那似乎是她的故事,或者是许多同样的人造人的故事,又仿佛不是。他们拥抱着同样的梦诞生,却分道扬镳去往全然不同的未来。
    见到了天空的颜色、都市的风貌,在达到使用寿命之前,都像一个真实的人类那样生活过了,哪怕如此短暂——
    “那就后会有期了,戈尔德鲁夫大人。作为女仆长的年假福利来说,这真是一次了不起的旅行。”
    ——视觉失去平衡的瞬间,她奇妙地同时窥见,化作浅淡到几乎无色的一股激流、从丝绸衣领中迸发而出的自己的身躯,以及睚眦欲裂地飞扑而来、却最后也没能握住什么的戈尔德鲁夫。
    再见。杜尔IV将最后没说出的问候咽下,陷入无梦的浅眠。
    ◇◇
    相雅的手停在了门把上,像是突然对这镶嵌了类宝石的名贵装潢很感兴趣似的,微低着头,没有继续原本的举动。
    “怎么了?”
    已经重新换上了现代装束的Caster,双手插着兜,倚靠在几步外的墙面上,带着玩味的笑看她。
    “……虽然大叔有时装腔作势的样子稍微有些好笑,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在人悲痛不能自持的时候还要去看热闹的恶棍啦。”
    用平淡的语气回答着,相雅的手放开了门把,退后两步。
    “给大叔在家里独自又哭又闹的机会吧。我知道法老大人是已经和Archer单独外出交涉了,雅各君呢,估计还在昏迷不醒。小蕾雅和Saber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所以我们——”
    “——Caster,借一步说话。我也有必须让你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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