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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他终于等到了(第1/2页)
天色晚了。
再漫长的一天也会有尽头。
日月不死,每一日的尽头都是固定的。
可惜人生变故苦多,人常常不知自己的尽头在何时何处。
而贺庭方在看见裴凌云的那一瞬间,心中明白,他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做事情从来都是有准备的。
很多他平静应对的场面其实在他脑海中演练过许多次。
他独自在屋内等待的时候,想到了很多种说辞,很多种办法来说服慕容棣。
他预料到慕容棣的每一种反应,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
但他从没想过,军队背后的主人不是慕容棣,而是——
裴凌云。
那个他以为已经死了十几年的裴凌云。
“你竟没死——”
贺庭方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可说完之后,他忽然笑了:
“郝仁?好一个郝仁啊哈哈哈哈……”
他知道,若裴定礼还活着,今日站在他面前的绝对不会是裴凌云,绝对不会是改名换姓,在慕容宇面前卑躬屈膝的郝仁。
既然是裴凌云站在他面前,那么裴定礼就真的死了。
贺庭方在笑。
郝仁也在笑。
郝仁笑得很冷,冷得似有无数冰棱横在胸口。
多年前家破人亡的场面在眼前浮现,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贺庭方,你当年为虎作伥害我裴家,可曾想过今日?”
可曾想过也会沦落到家破人亡,生死不由己的得一天?
“想过今日?”
贺庭方依旧在笑,他眼中所见却与郝仁不一样。
“我若能预见当年的裴氏才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昨晚兴许会吃一碗饭。”
他知道今日自己无论如何都走不去了。
没有露出悲伤,也没有哀求。
贺庭方看着郝仁的脸,五官虽未变,面相却比多年前成熟了许多。
他长相俊美,和裴定礼不算很相似。
可贺庭方仍然从这面容中窥出了几分裴定礼的影子。
“我倒是想看看你爹落泉下有只看见你这模样会作何感想?”
贺庭方很长一段时日都处在疲惫的状态,他面容憔悴,脸和身子很瘦,整张脸都凹陷。
可他此时眼中透出灼灼光亮,语气也跟着激动起来:
“你爹裴定礼,当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满口仁义道德。
他看不上我的手段,说我有失君子之道,可他根本不懂从低处往上爬的那种无奈!”
贺庭方的眼神穿过裴凌云,仿佛是在看向多年前的裴定礼:
“裴定礼,你生来锦衣玉食,从未体会过民间疾苦,只说君子之道。我就是要看你从青云落进泥淖,看你怎么爬上来,看你如何背弃你口中的大仁大义。”
“可你死了哈哈哈哈哈……你连爬上来的机会都没有。可你看看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一步步爬上来了,像我当年一样卑微,一样不择手段,一样心狠手辣!”
贺庭方笑得癫狂,声嘶力竭:
“你输了……”
“裴定礼,你终究是输了,是我赢了哈哈哈哈……”
呲——
他笑到一半,肩上赫然插入了一把匕首。
贺庭方很老了,身躯很薄,不需要太多力气,刀尖就可以穿透他的身体,
郝仁修长的手握着匕首,将匕首用力往里转了一道。
刀刃刮过骨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啊——”贺庭方惨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靠着墙滑下。
郝仁的手紧紧拧着匕首柄,眼中尽是寒霜:
“你既知我心狠手辣,不妨猜一猜,你能受住几刀?”
郝仁拔出匕首,鲜血溅在他衣袖上,满身血花。
匕首刚拔出来,又刺入贺庭方的另一侧肩膀。
又是一阵皮肉割裂的声音。
郝仁清冷的声音下,涌动着一片潮水:
“我父亲出身名门世家,自小得大儒教导,所学者,非惟经史子集,更在致君尧舜之道、济世安民之策、规谏明主之方。”
“我父亲虽非布衣寒门,但感念民生疾苦,素以君子之道立身,泽被百姓。他辅佐君王数载,平反沉冤数十宗,助贫寒学子,肃清科举舞弊。”
“若无我父亲当初力倡科举公允,破世家门阀之垄断,你以为凭你的出身,有机会高中状元,入朝为官?”
“当年若无我父亲所坚守的君子之道,若无我父亲这样不为私利之人在朝中为贫寒学子开路,凭你的那点手段可以打败百年世家名门的阻挠?自泥淖中扶摇直上?!”
郝仁手上满是鲜血,血滴滴答答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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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的刀连着话语一同割过贺庭方的四肢百骸:
“不……不是……”贺庭方双眼骤然瞪大,急促喘息。
不是这样的。
他是靠自己爬上来的,怎么可能是因为裴定礼……不……
呲——
郝仁抽出匕首,往下三寸,再次刺进贺庭方的右胸口。
“贺庭方,你有何颜面辱我父亲?你这等忘恩负义之徒,安敢妄议君子风骨!”
“简直可笑至极!”
郝仁说到后面,声色俱厉,抓着匕首的手都在颤。
泪水盈眶,心中有悲有恨。
郝仁知道,父亲到死都不曾后悔。
就算重来一次,父亲还是会力主科举公正,为天下贫寒学子斩荆铺路,让像贺庭方这样出身卑微却有才智之人得以走入朝堂。
他说,朝中当任人唯贤,不限门第。
他真正为国为民,求天下大同。
“啊——”贺庭方右胸口插着刀,浑身抽搐,痉挛不止。
“不……不是……他……”
他眼中失了之前的亮光,血丝遍布,眼神浑浊。
眼角红得要滴出血一般。
血从他嘴角涌出,他口中言辞含糊不清。
他倒在冰冷的地上,周身都是血,神色灰白得像一个乞丐老头。
郝仁低头看着贺庭方将死的模样,没有再拔出刀,而是用脚踩住贺庭方的腹部:
“我父亲含冤而死,朝中无明君,慕容氏无德,更有你这等奸佞之臣,大瑜当亡。”
“我要见你死无葬身之地,要大瑜改朝换代,以告慰我裴家列祖列宗。”
郝仁的鞋底沾满了血。
贺庭方艰难地挪动着手,抓住郝仁的鞋:
“嗬……晏青……可在你手……上……?他……他什么都没……他一直……记着你………”
郝仁面无表情,只道:
“世上再无贺三。”
贺庭方的手骤然一松,瞳孔放大,只剩微微一丝气息。
几片雪花从门缝中飘进。
郝仁收回了脚,看着贺庭方痛苦的模样,看他最后的生命一点点流尽。
“你这等奸恶之人,死有余辜,但你死得比我预料得早。”
“你本可以设法让蒋乾和贾坤率军救你走,趁乱逃出。可我听说,你与慕容齐联手,用仅有的人手去杀赫连术赤母子。
慕容齐也许有几分手段,但手中无兵权,你与他合作成不了事,这点你应当明白。”
郝仁的声音重归平静,他拿出一块帕子,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净血。
动作还是那么斯文优雅。
“你为何非要杀赫连术赤?她会杀慕容铭,你应当早就预料到了,你不会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外孙而改变计划。”
“你行事缜密,唯有这一次冲动,倒是令我意外。”
贺庭方蜷缩在地上,手脚已经僵硬,连着这嘴唇也快动不了:
“……她……错了……”
声音很低,很小,仿佛在自言自语。
郝仁没听明白。
什么错了。
贺庭方嘴唇翕张,却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从门缝飘进的雪花落在他眼睛里。
他眼前一切仿佛被漫天大雪遮盖。
郝仁说得没错,他这次是冲动了。
他本不会为了一个慕容铭改变全盘计划,慕容铭之死并不让他意外。
只是有一点,赫连术赤做错了。
她不该在下雪的那天杀了铭儿。
更不该把他的尸体扔在雪里。
她做错了,她该死……
门被打开,更多的雪花涌入。
密密匝匝的雪盖下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贺庭方好似蜷缩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像无数次梦中所见那样,他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冬夜。
在夜里不知过了多久。
他眼前出现一抹光亮。
东边的天泛起鱼肚白。
有人推了他一把,把他叫醒。
他抱着快冻僵的身体,看见自己坐在庄家的后门。
门开了。
爹娘牵着妹妹从门里走了出来。
晨曦的光线里,爹娘的脸色很红润,没有一丝伤痕。
娘牵起他的手,跟他说,狗儿,我们回家。
狗儿愣愣地站起来说,好。
他笑了。
这一次,爹娘从门内走出来了,他终于等到了。
他们一家四口往回走。
天很冷,雪很厚。
四串脚印在雪里延得很长,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