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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纳使·三岛分治·龙途初拓(第1/2页)
紫宸殿内,澳洲檀香在铜鹤香炉中静静燃烧,青烟袅袅上升,在穹顶的藻井下聚拢成一片淡青色的薄云。第五炷香刚燃至半途,政务院司礼部那口巨大的鎏金铜钟便骤然撞响——“咚!咚!咚!”——三短两长,沉浑的声浪如同实质般滚过龙首山的脊梁,震得殿宇飞檐下的铜铃嗡嗡乱颤,久久不息。这是“外使觐见”的信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同泽党政务尚书陈怀远站在丹墀之下,手中象牙笏板的冰凉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间。他目光沉静,看着两名来自遥远国度的使者,踏着殿内光可鉴人的金砖甬道,一步步向深处走来。他们的靴底沾着异域的红土,在明镜般的地面上拖曳出两道浅淡而清晰的痕迹,蜿蜒如墨,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旅途的风尘。
走在前头的是哈布斯堡帝国的使者。深紫天鹅绒的大氅厚重华贵,其上用金线绣成的双头鹰徽章在殿内光影下微微闪烁。领口处露出的银质链甲随着步伐发出细碎而冷硬的金铁交鸣。他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匣中一块多瑙河蓝宝石静静躺着,宝石表面精细地雕琢着鹰隼扑击的纹样,边角处几道细微的磕碰痕,无声诉说着长途跋涉的颠簸。紧随其后的突厥国使者则裹着驼色厚毡袍,腰间弯刀柄上镶嵌的鸽血红宝石熠熠生辉。他捧着的匣子里是一段两指宽的、泛着岁月光泽的古丝路驼骨,上面用回鹘文清晰地刻着“商路永续”的祈愿。
“尊敬的陈尚书阁下。”哈布斯堡使者开口了,他的华语带着一种维也纳宫廷特有的优雅腔韵,指尖在檀木匣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弗兰茨皇帝陛下听闻贵国在南洋击溃约翰国舰队的壮举,深感钦佩。特命在下不远万里,奉上这枚多瑙河之魂——它在冰融河水中滋养了三十年,其澄澈通透,伦敦塔顶那颗最耀眼的钻石亦无法比拟。”突厥使者不等通译转述,便迫不及待地用生硬却有力的华语接上:“我主苏丹有言!炎华铁甲舰的雄姿能撞开马塞甲的海峡,定也能为我们打通黑海咽喉!黄金商路,指日可待!”他的声音里带着草原的粗犷和对力量的渴望。
陈怀远的目光如深潭,缓缓扫过那两件承载着不同野心的贡礼。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突然抬手,指向大殿西侧那幅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巨幅海图。图上,代表约翰国势力的黑色箭头依旧顽固地指向奥斯曼帝国在黑海沿岸的要塞。“贵使可知,”陈怀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沉静,“约翰国的舰队,此刻炮口仍未移开克里米亚?硝烟未散,岂是谈商通路的良辰?”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两份早已备好的文书。“哈布斯堡的纺织机,突厥的安哥拉羊毛,炎华敞开大门欢迎。但我们的钢铁、棉布、火轮船,也需在贵国的商埠码头,享有同等的尊严——对等的关税,分毫不能差!”这便是炎华的底线,写在纸上的利益,比宝石和驼骨更坚硬。
哈布斯堡使者领口的链甲发出一阵细微而急促的碰撞声,仿佛他内心的天平在激烈摇晃。“维也纳的纺织厂主们……他们恐惧贵国的棉布会像潮水般淹没市场,夺走他们的生计。”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贵族式的忧虑和抗拒。突厥使者却猛地挺直了腰背,目光灼灼:“只要能将炎华的钢炮装上我们的战船!苏丹陛下愿开放伊斯坦布尔金角湾!关税?比约翰国低三成!”这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豪赌。陈怀远没有立刻接话,大殿陷入短暂的沉寂。他示意侍从,两盏滚烫的乌龙茶被恭敬地奉上。琥珀色的茶汤里,两片完整的茶叶缓缓舒展、沉浮,如同两艘在命运波涛中对峙的帆船,无声地较量着。
暮色四合,如同巨大的羽翼缓缓覆盖了龙首山,也漫进了紫宸殿深邃的门廊。陈怀远捧着两份沉甸甸的国书,步入灯火通明的政务院值房。同泽党金瓯院使司张子轩正埋首于厚厚的《南洋商税册》中,眉头紧锁。账册上“约翰国鸦片抵税”一行朱批,被他用笔狠狠划了三道粗杠,力透纸背,像三道耻辱的伤疤。
“子轩使司,”陈怀远将国书轻轻放在堆满文牍的紫檀木大案上,“哈布斯堡想要我们的贝塞麦转炉炼钢图纸,用他们的茜素红染料来换。突厥胃口更大,一口气想订二十门克虏伯后膛钢炮,打算用波斯湾捞上来的珍珠抵账。”他的语气平静,却点出了核心——对方要的是能生金蛋的母鸡,是能攻城拔寨的獠牙。
张子轩的算盘珠突然噼啪作响,急促如骤雨敲窗,那是他急速运转的思绪在碰撞。“染料是好东西,红得正!珍珠也不错,圆润有光!但图纸?炮?”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抓起案上的蘸水笔,在铺开的宣纸上刷刷画下三道笔直而锋利的墨线,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剑:“第一,互设商埠!炎华的‘同泽号’商船,要能自由进出维也纳多瑙河码头、伊斯坦布尔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他们的商船,也同样欢迎来我们的悉尼港、巴达维亚城(雅加达)!第二,关税对等!他们的海关收我们一龙元,我们的海关就收他们一龙元!一个铜板都不能多,也不能少!公平,才是长久生意的根基!第三!”他的笔尖重重一顿,墨点晕开,“哈布斯堡得用他们最新的水力纺织机,抵掉一半的货款!突厥那边,骆驼商队!从黑海到红海,所有传统商道,必须向炎华商人完全敞开!商队过境,如履平地!”这三条,条条直指命门,既是合作,也是无形的锁链。
陈怀远凝视着纸上那三道仿佛能割裂空间的墨线,脑海中忽然闪过使者靴底那两道刺目的红土痕迹。“他们若是不答应呢?”他沉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象牙笏板光滑的边缘。
张子轩冷笑一声,伸手抓起案头一枚崭新的龙元银币。银币边缘精密的齿轮纹路在跳跃的灯火下飞速旋转,闪烁着冷硬而精确的光泽。“那就让他们,”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火的钢,“去看看孟买港那片被我们炮火犁过的废墟!炎华的钢炮,能打穿十寸厚的橡木战舰,自然也能,”他指尖用力,银币被“啪”地一声按在条约草案上,“打穿任何顽固不化的关税壁垒!”力量,是谈判桌上最直白的语言。
三日后的紫宸殿,庄严肃穆。监国胡泉手中那方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纹玉玺,带着千钧之力,稳稳地压在了两份墨迹未干的《平等通商友好条约》之上。羊皮纸发出沉闷的**,印泥上留下深深的龙形凹痕。哈布斯堡华丽的双头鹰徽章旁,突厥新月弯刀纹章之侧,都清晰地钤上了这方印记,下方一行铁画银钩的小楷:“关税对等,商路共护”,如同不可逾越的界碑。当两位使者躬身退出大殿时,恰好与一队军械局的四轮重载马车擦肩而过。车上,粗长的克虏伯炮管用油布半裹着,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寒光。炮管尾部精心镌刻的盘龙纹饰,与使者怀中木匣里宝石的光泽,在那一瞬间交相辉映,无声地诉说着这场交易背后冰冷而坚硬的逻辑——贸易与炮舰,从来都是帝国双翼。
铜鹤香炉的青烟刚刚漫过第七道门槛的刻度线,炎华国同泽党最高决策机构纶枢阁的九位阁员,已按严整的方位肃然列坐于紫宸殿深处的议事厅。巨大的青铜鼎矗立在中央,散发着亘古的冰凉气息。监国胡泉的指尖,正无意识地、一下下地叩击着铺在巨大条案上的《南洋三岛舆图》。爪哇、苏门答腊、加里曼丹的位置,被浓重的朱砂圈成了三个刺目的红点,像三滴凝固在图纸上的、尚未干涸的血珠,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袋鼠大陆(澳洲)拢共六十万人,咱们炎华子民满打满算不过十万之数。”胡泉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撞在冰冷的青铜鼎壁上,激起细微的回响,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忧虑。“这三岛呢?苏门答腊、爪哇、加里曼丹,八百万张吃饭的嘴!土著、混血、兰芳后裔……龙蛇混杂。若此刻一股脑儿全并进来,下次大选之时,咱们同泽党的票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位阁员凝重的脸,“怕是要被这八百万张选票,稀释得比龙首山的山泉水还要寡淡了!”政治的算计,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开疆拓土的雄心。
协和部部长李文渊小心翼翼地展开一本边缘已经发黄发脆的桑皮纸《南洋三岛人口田亩册》,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监国明鉴,”他的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审慎,“爪哇土著占了六成还多,苏门答腊混血儿有四成,加里曼丹的兰芳公司后裔虽心向炎华,可他们也有自己传承百年的议事会,自成一体。强行合并,搞一刀切……”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历史的警醒,“怕是要重蹈约翰国在次大陆‘分而治之’最终引火烧身的覆辙啊!”他翻到册子后面,指着“识字率”一栏,“更棘手的是,三岛能识文断字、通晓炎华官话者,百中无一!五年之内,想让八百万人心向一处,难!难于上青天!”文化的鸿沟,比海洋更难跨越。
“锵!”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法务院使司王天行腰间的佩剑在鞘中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发出低沉的嗡鸣。“去年底,我带兵镇压巨港土著叛乱,”王天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战场硝烟熏染过的痕迹,他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块边缘扭曲变形的弹片,金属的冰冷触感仿佛还带着血腥气,“清理战场时,从一个战死的土著战士怀里摸到的。这上面,”他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弹片上一个模糊但狰狞的刻痕,“刻的是他们的袋鼠神图腾!那烙印之深,远超过咱们别在他们胸前的同泽徽章!”信仰的冲突,是比刀枪更锋利的武器。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他们信的是丛林里的古老神灵,不是我们龙首山上飘扬的龙旗!”信仰的冲突,是比刀枪更锋利的武器。
金瓯院使司刘德华面前的算盘珠随着他指尖的拨动,发出一连串清脆而急促的“噼啪”声,像在敲打着国库干瘪的肚皮。“合并?谈何容易!”他停下动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增派官员,少说上千!修铁路、架电报、开矿山、建学堂……桩桩件件,都是钱!三年之内,保守估计,至少要砸进去五百万龙元!”他摊开一份预算简表,手指重重戳在上面,“可金瓯院刚刚给第五师换装南洋舰队拨了专项军费!国库……国库实在经不起这般双线开弓的折腾了!”财政的绳索,勒紧了扩张的咽喉。
众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协和部次长韩元。这位有着部分土著血统的官员,此刻正低垂着眼睑,用一杆不知名的兽骨笔,在那份巨大的三岛舆图上缓慢而有力地画着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爪哇的三宝垄(Semarang)、苏门答腊的棉兰(Medan)、加里曼丹的坤甸(Pontianak),三个重要的节点被他圈成了三个醒目的五角星。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炉香燃烧的微响和韩元笔下的沙沙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终于,他抬起头,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种源自土地的质朴智慧。“老祖宗有句老话,”韩元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吃椰子,得先拿刀把外面那层又厚又硬的壳子剥掉,才能喝到里面的甜水,吃到里面的白肉。”他的手指依次点过舆图上那三个刚刚画下的星形标记。“这三岛,就好比三个大椰子。壳子太硬,强掰只会伤手。依我看,咱们不如就在这三处核心之地——三宝垄、棉兰、坤甸,设‘自治政府’!”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用他们自己有声望的头人、长老、贤达出来担任阁员,让他们自己管自己族群里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他的语气陡然转重,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划,“五院之制,必须立起来!枢机院立法,政务院管民生,衡鉴院掌司法,都察院行监察,金瓯院控财税——骨架血脉,必须是咱们炎华的规矩!核心的东西,一点都不能让!”分治的蓝图,核心仍是掌控。
“军事大权,必须牢牢收归中央!”军务院使司李冰冰斩钉截铁地开口,她面前摊开的《晏清报》上,赫然是“爪哇游击队袭扰矿场”的醒目标题。“三岛可以保留维持治安的自卫队,但只能配备老式步枪!重炮、铁甲舰、要塞炮台,所有重器,必须由炎华海军统一节制!驻岛舰队司令官由中央直接任命!”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同时,同泽党分部必须在半年之内,像钉子一样牢牢钉进这三个自治政府的核心!郑玄使司,”她看向铨衡院使司郑玄,“你手下的干部培训,要立刻跟上!三年之内,我要自治政府里七成以上的要害位置,坐着的都是懂炎华规矩、认同同泽理念的自己人!”枪杆子与印把子,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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铨衡院使司郑玄立刻将一本厚厚的《南洋民政干部储备名册》推到灯光下,册页的油墨在光线下泛着沉稳的光泽。“监国,诸位使司,”郑玄的声音带着成竹在胸的笃定,“人选早已开始甄别储备。首批一百二十名侨生干部,皆在龙首山自强学堂深造两年以上,《同泽三论》、《治国策要》倒背如流。忠诚可靠,能力过硬!随时可以派往三岛,充任基层民政官、教化使。”他的眼神闪烁着精明的光,“首要任务,就是在各部落、村社广设‘同泽学堂’,先教土著孩童识华文、懂官话!同时大力推动‘跨族共耕社’,让不同族裔的人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块地里流汗!”他微微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三年后大选之前……我有把握,至少让二十万土著青壮,从心底里认同自己‘炎华人’的身份!”人心的争夺,是无声的战场。
胡泉的目光缓缓扫过舆图上那三个被韩元圈定的、象征着分治核心的星点,又掠过阁员们或凝重、或决然、或忧虑的脸。良久,他拿起案头那方沉重的龙纹玉玺,没有蘸印泥,只是用玉玺底部那威严的龙钮,在三岛舆图上代表三宝垄、棉兰、坤甸的三个红圈中央,分别压下一个清晰而内敛的浅坑。玉石的冰凉透过图纸传递出来。
“好。”胡泉的声音斩断了最后的犹疑,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三岛自治,依韩次长所议施行。但!”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如电,“外交、军事、货币发行,此三项国之大权,必须牢牢握于中央之手!同泽党分部扎根之事,郑玄使司,半年为期,只许成功!自治政府五院官员的考核、任免大权,由铨衡院会同政务院统一执掌,标准必须严苛!刘使司,”他转向刘德华,“金瓯院立刻拨付三十万龙元,专项用于三岛‘同泽学堂’建设。教材,就用咱们新编的《格致启蒙》、《炎华史略》,一个字都不许改!”分治的框架,就此落定。
议事持续至子夜,殿外的星斗都已疲惫。就在阁员们准备告退之时,韩元忽然捧出一个朴拙的椰壳大碗,走到条案前。碗里盛着三种颜色、质地迥异的泥土——爪哇岛鲜艳如血的红土、苏门答腊肥沃油亮的黑泥、加里曼丹带着砂砾质感的褐色土壤。
“老规矩,”韩元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厚重,他伸出双手,将碗中三种泥土仔细地、用力地揉合在一起,泥土在他的指缝间交融、渗透,再也难分彼此。“混在一起,烧成砖。”他捧起那团融合了三岛大地的泥团,眼神坚定,“等这砖烧好了,就嵌在咱们紫宸殿正门进来的第一块地砖下面。”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让他们知道,根可以分处生长,但这脚下的土地,从今日起,已经血脉相连,融为一体了。”泥土的融合,是最沉默的誓言。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朝阳刚刚染红龙首山的峰顶,移民总局的布告便已贴满了悉尼港的码头、街巷。布告上鲜红的朱批在晨光中格外耀眼夺目:“凡南洋各地华侨,回归炎华本土定居者,按户分良田三亩,免赋税三年!东亚龙国(指清朝)移民至炎华本土或南洋新治地者,优先安排进入钢铁厂、机械厂、铁路局,其子女一律免费入同泽学堂就读!”
政务尚书陈怀远站在熙熙攘攘的布告栏前,看着那些风尘仆仆的侨商们激动地抄写着条文,眼中闪烁着对新生的渴望。海风吹动他的袍角。他忽然侧身,对身边精通各地方言的机要译员低声吩咐:“给龙国广州十三行总商行发密电。措辞客气些,就说……炎华的‘同泽号’远洋商船,下月将抵珠江口。船上,载满了咱们最好的钢犁铧、精纺棉布……还有,他们最需要的南洋橡胶。”贸易的触角,悄然伸向古老的母邦。
三个月后,爪哇岛,三宝垄。
昔日的殖民官署已被修葺一新,挂上了“爪哇自治政府”的鎏金匾额。首任首席民政官陈敬之(一位深孚众望的老华侨)的案头,左边是深蓝色封皮的《炎华基本法》,右边是刚刚译成爪哇土著语的《自治条例》试行本。他的笔筒里,一支狼毫湖笔与一支土著惯用的竹管硬笔并排而立。
当第一份用双语书写的《土地分配令》在自治政府门前的广场上由通译大声宣读完毕时,一位身形高大、脸上涂着古老油彩的土著大长老卡鲁,突然排众而出。他手中那根象征着部落最高权力的祖传袋鼠图腾杖,带着风声,“咚”地一声,重重顿在自治政府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石屑微溅。
“这旗子上画的龙!”卡鲁长老仰头,指着门楼上飘扬的炎华龙旗,声音洪亮如同擂鼓,带着原始的野性和审视,“听着!它要是敢像以前的荷兰鬼、约翰鬼那样,欺负我们,压榨我们的丛林和女人!我卡鲁,”他用力顿了顿手中的图腾杖,杖头雕刻的袋鼠眼珠似乎都瞪圆了,“就用这根祖宗传下来的神杖,敲断它的龙角!把它赶回海里去!”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敬之身上。这位老华侨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浮现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从容笑意。他稳步走下台阶,没有看那根充满威胁的图腾杖,而是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随从立刻捧着一件用红布覆盖的物品跑上前。
陈敬之亲手揭开红布——阳光下,一具崭新、厚重、闪着冷冽寒光的钢犁铧露了出来,犁刃锋利得能切开阳光。
“卡鲁长老,”陈敬之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他双手托起钢犁,递向这位剽悍的土著首领,“这龙啊,它要是真敢像以前的恶鬼那样欺负人……”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土地耕耘者特有的智慧,“咱们就用这铁家伙,把它,”他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耕进土里去!让它变成肥,滋养咱们的稻田!您说,好不好?”钢犁的寒光,与图腾杖的古朴,在正午的阳光下形成奇异的对峙与交融。卡鲁长老盯着那具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力量感的钢犁,眼中的敌意慢慢被好奇和一种对力量的重新评估所取代。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迟疑地,却又带着一丝渴望,握住了那冰冷的犁柄。一种新的、基于力量认知的秩序,在沉默的触摸中悄然萌芽。
与此同时,苏门答腊,棉兰港。
汽笛长鸣,白色的烟雾在碧海蓝天间拖出长长的飘带。第一批从龙国广东招募的移民,背着简陋的行囊,踏上了摇晃的舷梯。他们手中紧紧攥着移民局刚刚发放的、还带着油墨清香的龙元纸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是希望的本钱。码头上,巨大的蒸汽起重机发出震耳的轰鸣,钢铁吊臂灵活地转动,将一箱箱从内陆种植园运来的、散发着浓郁气息的橡胶,稳稳当当地装入“同泽号”那深不见底的货舱。
突然,一个眼尖的年轻移民指着港口远处那片新建的厂区惊呼起来:“快看!快看那烟囱!”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林立的巨大烟囱中,正有一股浓重的青烟滚滚喷向天际。那烟柱的形状,那升腾的轨迹,竟与他们岭南老家村庄里,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灶膛中升起的、带着柴火香气的炊烟如此相似!一股难以言喻的乡愁与对未来的期冀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片低低的欢呼和眼中闪动的泪光。这工业的浓烟,在游子眼中,竟成了故乡灶烟的延续,一种异乡扎根的奇异慰藉。
而在加里曼丹岛的坤甸,历史的回响更为深沉。
昔年兰芳公司总厅那栋饱经风霜的议事大厅,如今挂上了“协和”二字的新匾。那两个字并非木刻,而是用缴获的约翰国沉舰炮管熔铸而成,黝黑的金属底子上,阳文凸起的“协和”二字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无声地宣告着旧时代的终结和新时代以钢铁为底色的秩序。
自治政府首任金瓯院财税专员在清点接收的殖民遗留仓库时,搬开堆积如山的、散发着陈腐甜腻气味的鸦片残渣麻袋,在仓库最深处布满蛛网的角落,意外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樟木箱子。拂去厚厚的积尘,打开腐朽的铜锁——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半箱保存尚算完好的青花瓷盘碗!瓷胎细腻,釉色温润,蓝色的缠枝莲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鲜活。最令人心神震动的是,当专员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瓷碗,借着仓库高处小窗透入的光线,他清晰地看到碗底那方古朴的楷书款识——“大明宣德年制”!
三百年的时光长河仿佛在这一刻倒流。这“大明”二字,在幽暗的仓库里,在专员手中,正静静地对着他口袋里一枚新铸的、边缘带着精密齿轮纹路的龙元银币。古老的荣光与新兴的国势,隔着浩瀚的时空,在这间混杂着鸦片陈腐与金属锈蚀气息的仓库角落里,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却惊心动魄的对视。郑和的帆影,似乎穿越时空,为这条新生的“龙”投下了第一缕来自古老东方的、充满宿命感的祝福。
紫宸殿内,铜鹤香炉再次添入了新的香饼。这一次,袅袅升起的青烟中,似乎混入了一丝来自苏门答腊的、独特而略带辛辣的胡椒气息,那是新纳入疆土的味道。监国胡泉仔细翻阅着移民总局呈报上来的最新报表,薄薄的纸张承载着沉甸甸的人口流动:“三个月,归国华侨五千一百二十三人……接收龙国移民两千零七十八户……”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家庭命运的转折。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内那巨大的龙首山模型,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他想起了三个月前那个子夜,韩元在纶枢阁揉合的那一团饱含三岛血脉的泥土。此刻,那团交融的泥土,想必已在龙首山皇家官窑炽热的炉膛里,经历着烈火的淬炼,由松软的泥土,渐渐变得坚硬、赤红,最终成为紫宸殿基石的一部分。
“给陈怀远发报。”胡泉抬起头,对肃立一旁的机要秘书沉声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幅覆盖整面墙壁的巨幅海图上,聚焦在代表龙国那一片广袤的陆地上。“再组织一个高级使团,去广州。带上我们最好的东西——新式的后膛克虏伯岸防炮样品,精纺的顶级棉布,还有……最新的贝塞麦转炉炼出的精钢锭。”他的手指在海图上的珠江口位置轻轻一点,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坚定与温情,“告诉他们,炎华这条龙,既认血脉相连的亲,也认天理昭彰的理!”力量与怀柔,是远航的双桨。
就在此时,殿外那口象征着国家意志的司礼部铜钟,再次被奋力撞响!“咚——!咚——!咚——!……”这一次,是连绵不绝、响彻云霄的九声长鸣!洪亮的钟声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波波冲出紫宸殿,席卷整个龙首山,向着更广阔的海天扩散开去。这是“新土纳疆”的宣告!是帝国版图再次拓展的洪钟大吕!
在这庄严而宏大的钟声里,似乎能清晰地听到:爪哇岛腹地,新建的同泽纺织厂里,第一批安装调试完毕的蒸汽纺织机开始隆隆转动,纱锭飞旋;苏门答腊莽莽丛林边缘,勘探铁路路基的炎华工程师拉响了第一声穿云裂石的汽笛;加里曼丹坤甸港的深水码头上,蒸汽起重机吊臂起落,钢铁构件碰撞,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哐当”声,那是新的时代正在被装卸、组装……无数根由钢铁、贸易、人口、政令编织成的无形之线,正以龙首山为中心,坚韧而细密地将三岛与袋鼠大陆缝合在一起,构筑着一个更为庞大而坚实的整体。
而海图的更东方,在龙国漫长海岸线的尽头,在弥漫着古老海腥味的海平线上,在无数双或期待或警惕的目光注视下,炎华“同泽号”那高耸的、悬挂着龙旗的桅杆,已如一枚刺破晨曦的、充满勃勃生机的青色新芽,清晰地映入了人们的眼帘。它正沿着被遗忘已久的古老海上丝路,坚定地驶向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要在沉淀了千年的商路遗骸之上,奋力地抽枝、展叶,生长出一个属于新时代的、枝繁叶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