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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第一课(第1/2页)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苏录听下来,觉得朱山长的话还是蛮有道理的。
科场上也不存在突然开窍一说,都是日积月累,硬桥硬马的功夫。所以要是被证明真不是那块料,还是早点放过自己,找个班儿上吧。
就像山长最后所言,若想不被淘汰,就力争上游,把每一次考试都当成生死关口吧!
山长训完话,负责三个斋日常教学的斋师,还有各位教专项的先生,也都跟学生见了面。
然后三位斋师便将学生带回各自斋堂。
省身斋的斋师,正是苏录考帖经时,那位神情严肃的监考老师。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襕衫,须发也有些花白,名叫张砚秋。
张先生简单的自我介绍完,就每人发了一张尺二长的白竹纸,让学生们默写学规。
苏录赶紧打开文具盒,取出砚台和白云笔摆好。来不及磨墨,又从书箱底部抽屉中,直接拿出墨盒,蘸着现成的墨汁写起来。
前几天他就发现,明明过年忙得十多天没空写字,重新拿起笔来之后,字反而进步了一截,有一种突然开窍的感觉。
之前他总是纠结于某一笔的长短,或某一字的偏旁位置,却忽略了整体的气韵、结构的平衡。比如楷书的‘横平竖直’并非绝对平直,而是靠细微的倾斜形成视觉平衡,这一点在埋头苦练时,他就一直把握不好。
谁知抽离了一段时间再回归时,他居然跳出了‘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窠臼,一下就明白如何从整体出发调整书写了,终于有了一点书法的意思。
将学规默写完之后,苏录吹干白竹纸上的墨迹,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忽然他发现,张先生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忙起身轻声道:“先生。”
张先生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起身,低声道:“默写的都对,只是这笔字,还得好好练。”
“是。”苏录不禁老脸一红,哪还好意思跟先生说,这还是自己最满意的一回呢。
张先生又背着手,在讲堂中来回走动,看学生们的默写情况。
确定都没什么问题,他便命他们将此学规,贴在各自的床头,每日自省,千万不要违规。
“书院里规矩大过天,一旦违反,轻则鞭笞,重则开革,谁也救不了你们。”他语重心长地嘱咐自己的学生。
“是,我等谨记先生教诲。”学生们忙齐声应道。
接下来,张先生又讲明了本年的课业安排。
“今年一年,你们都将学习四书和八股。如无意外,每日上午讲书四节,下午教授作文。课后会留作业,同样要认真对待。”张砚秋叹了口气道:
“山长也说了,学规上也写了,两个月后的三月十五,将进行第一次月课。如果拿不到分数,你们后面就很难了。所以一天也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从现在开始,就进入全身心的苦读。”
“是,学生谨记教诲。”学生忙齐声应道。
“下面,需要从你们中间选一名斋长。”张砚秋又道:“按说该由尔等推选,但你们初来乍到互不相识,就由我来暂时指定一位——”
说着他看向一个浓眉大眼国字脸,满面正气的少年道:“马千里同学,你愿意暂代本斋的斋长吗?”
那少年站起身来,沉声道:“回先生,学生十分荣幸,愿为本斋效绵薄之力!”
“那就这样吧。”张先生便吩咐道:“你带两个同窗跟我去领书。”
“是。”那少年转过头来,扫一眼讲堂,叫上两个看着壮实一些的同窗,跟着先生去了。
苏录看着这位马斋长,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他是马千户的长孙。”坐在他前排的李奇宇声如蚊蚋道:“以后咱们最好别跟他唱反调。”
“是吗?!”苏录这下想起来了,那马班长可不是个活脱脱的小马千户吗?“你咋知道的?”
“因为我爹是土城百户所的百户啊。”李奇宇道:“过年刚带我去他家拜过年。这小子人倒是不错,还请我喝金桔蜜露来着。”
“原来都是官家子,失敬失敬。”更前排的苏淡回头笑道。
“我算狗屁官家子,但他已经算得上了,至少在太平镇上是这样。”李奇宇撇撇嘴道。
不一会儿,马千里和两个同窗抱着大摞的书盒,跟张先生从外头进来,分发下去。
苏录拿到手一看,是套蜀藩华阳版的《四书章句集注》,显然大哥那套也是一样的来路。
“这套书是书院发给你们的,接下来三年只有这一套。损毁遗失的话,只能自己花钱再去藏书阁买了。”张先生嘱咐一句,便不再废话:
“打开《大学章句》,上午还有点时间,可以给你们讲两段。”
苏录赶忙从书盒中拿出那本崭新的《大学章句》,掀开第一页。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张砚秋讲得飞快,短短一个时辰功夫,就讲了蒙学中几天的量。
这当然是学生们已经熟练背诵了,四书全文和章句集注的缘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五十章第一课(第2/2页)
先生之所以还要逐句讲解经义,一来是担心各处蒙学塾师水平参差不齐,教得五花八门,所以得统一一下版本,以书院教授的为准。
二来,侧重点有所不同。蒙学要求学生‘字字能解、句句能通’,注重的是基础。
书院则站位更高,张先生通过分析经书的‘圣人之言’,让学生掌握孔子训诫的口吻,和孟子辩论的语气。这样学生才能在作文时,学会把自己当成孔孟,避免以自身视角阐发议论。
因为八股文自‘起讲’部分开始,就须‘入口气’了……即以孔孟程朱等先贤的口吻说话,便是所谓‘代圣人立言’。
就拿这《大学》的第一句为例,便听张先生缓缓讲解道:“此句阐明我儒家‘三纲领’,非但提纲全文,更挈领《四书》。”
“因此,这里‘入口气’的核心,就是抓住‘纲领、教化、庄重’三点,以‘圣贤立言’的高度,揭明‘大学之道’的本质,显儒家圣贤教诲,而非个人见解。使人明晓‘为何学’、‘学什么’——如此,方能贴合《大学》的圣贤口吻,做到‘口气即义理,义理即口气’。”
只上了上午短短一节课,苏录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说,不读太平书院就考不中秀才了……
此中的门门道道实在太多太深,没有明师指点,你一辈子也想不明白,更学不会。
~~
上午时间所剩不多,张先生浅讲了两千字,院中便响起了下课的云板声。
书院的规矩大于天,对老师也不例外,所以张先生须臾都没拖堂,马上把书一合,沉声道:“下课吧。”
学生们便在马斋长的带领下,起身恭送先生:“有劳先生教诲!”
“吃饭去吧。步履要从容,不得奔跑逾越。饮食勿争抢,用餐不得言语。”张先生却没有离开,而是吩咐道:“午休共六刻,不得昼寝,听到云板就要回讲堂坐好。”
“是。”学生们只好按捺住飞奔抢饭的心情,一步一个脚印走向餐堂。
半大小子们一上午都饿得饥肠辘辘,却还得像半身不遂一样徐徐而行,着实煎熬。
苏录和苏淡就不用遭这份罪,因为食堂没他俩的饭……
不过书院有规定,不能在学斋内饮食,所以两人拎着水壶干粮袋,准备在校园里找个地方用餐。
却见张先生黑着一张脸,拎着戒尺走了过来……
“先生。”两人心里发毛,赶忙行礼。
张先生先对苏淡淡淡道:“你先去吃饭吧。”
“是……”苏淡不知道苏录犯了什么事,他也不敢多问,只好先出去了。
“请问先生,有何指教?”苏录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咋惹得先生饭都顾不上吃,也要先收拾自己。
“我看你饭都不去餐堂吃,家里应该不宽裕吧?”张先生冷声问道。
“是。我和我哥都读书,家里负担很重。”苏录点点头,老实答道。
“那你上课还不好好听讲?!”张先生强压的怒气勃然而发,戒尺啪的一声拍在苏录的书桌上。
“今天才开学第一天,你就敢这样?往后还能干出什么来,我都不敢想!明明已经是最后一名了,还这样荒唐懈怠。不如赶紧退学,给你家里减轻点负担是正办!”
“学生没有走神啊。”苏录听得一头雾水,忙解释道:“我基础本来就差,先生讲的课,我是一个字都不敢漏啊。”
“你还狡辩?我都亲眼看见了!”张先生拿起他桌上自制的土纸本,展开抵到苏录面前,质问道:“这都是些什么鬼画符?认真听讲你会画这些吗?!”
只见苏录的本子上,非但字迹凌乱,又画了好些箭头、方框,以及树枝状的线,还有好多谁也不认识的鬼画符。
也难怪张先生会生气,谁看了都不会认为,他是在好好听讲的。
“先生误会了。”苏录赶忙解释道:“这是学生的课堂笔记啊。”
“还敢狡辩,什么笔记记成这样?”张砚秋自然是不信的。
“学生不敢有半句虚言。”苏录苦笑道:“刚才学生就说了,我基础薄弱,先生的课对我来说有些难,好些地方似懂非懂,只能先囫囵吞枣记下来,课后再细细揣摩。”
“胡说,老夫讲课的内容,你怎么可能记得下来?”张砚秋显然也知道自己讲课偏快,但他得照顾大多数学生的水平。
“是,所以学生一方面要提高书写速度,于是字就写得潦草了些。另一方面也必须要简化记录,用最少的字符来记录内容。”苏录认真解释道:
“课堂笔记是给学生自己看的,中午我会重新整理出来,到时候再请先生过目。”
“休想耍花招。”张先生哼一声道:“真要如你所言,现在就对着你这所谓的笔记,给我讲一遍。讲出来说明你没有走神,老夫给你赔不是。讲不出来……”
他用戒尺敲了敲桌面道:“就等着吃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