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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陈漠北从里面走出来,一身寻常旧衫,眉宇间布满深深皱纹,仿佛一辈子的故事,都藏在了里面。
他就这么负手站着,脸上无悲无喜,目光虚空地看着某一处。
片刻后,刘恕己也从里面跟出来,一只手上搭了件衣裳,那衣裳好像是新做的,上面一点皱痕都没有。
另一只手拎着一双皂鞋,皂鞋也是新的,脚底干干净净。
“老爷,换衣裳吧。”
“好!”
陈漠北脱下旧衫,由刘恕己侍候着,换上了新衫。
新衫很合身,显然是由绣娘替他量身定做的。
陈器这时才发现,在爹的梦里,他即便是老了,身形都还算挺拔,不像刘恕己那样佝偻着。
紧接着。
陈器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么晚了,爹换上新衣裳,新鞋子,这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吗?会是谁呢?
事情的发展,出乎陈器的意料。
陈漠北换好衣裳后,仍是站着,没有任何动静。
倒是刘恕己,走到院子的角落里。
陈器这才发现,角落里堆着一堆东西,那东西约有半人高,用雨布遮着。
为了防止雨布被风吹起,上面还盖了两块大石头。
藏得这么严实,是藏了什么宝贝吗?
正想着,刘恕己取下了两块石头,猛地一掀雨布。
嗨!
哪来的宝贝啊,就是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柴火不能受潮,所以用雨布遮盖着。
陈器心里咯噔一下。
刘恕己弄这么一堆的柴火做什么?
难不成,侯府已经入不敷出到要用柴火取暖了吗?
不至于啊。
陈器低头看一眼卫东君,发现卫东君蹙着两条眉毛,脸上也都是疑惑。
刘恕己弯下腰,抱起十几根柴火,走进屋里。
“哗啦”一声,柴火散落到地上。
陈器呼吸倏地一重,眼中的疑惑浓得简直要溢出来。
爹的屋子,每天下人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什么东西摆在什么地方,都有讲究,从来不会乱摆乱放。
更别说让柴火散落一地。
刘恕己这是要做什么?
取暖也不是这么取的啊!
一个愣神之间,刘恕己已经又抱起一堆柴火进了屋子。
又是“哗啦”一声。
又是散落一地。
而陈漠北仍是背手站着,他甚至没有朝屋里看一眼,好像刘恕己在做什么,不关他的事。
太诡异了。
太反常了。
陈器真想狠狠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他自己在做梦。
然而,直到那一堆柴火被刘恕己统统抱进书房,那一掐,陈器始终没有掐下去。
窥梦者,是不能感觉到疼的,一疼就会被弹出梦境。
这时,刘恕己又走到了另一边的墙角。
陈器定睛一看,这处墙角也堆着一堆东西,也用雨布盖着,雨布的上面,也有两块大石。
这里头又藏了什么?
会不会还是柴火?
雨布一掀。
不是柴火,而是六大坛的酒。
雨布掀开来的同时,那浓浓的酒味便散开来,陈器一闻,就知道这酒是烈酒。
刘恕己打开一坛,抱进屋里。
“哗哗哗——”
酒尽数倒在了散落的柴火上。
柴火加烈酒?
这该死的刘恕己,是想把整个屋子都点着吗?
爹。
你赶紧出声制止啊!
陈器目光向陈漠北看过去。
哪曾想,陈漠北嗅了嗅鼻子,不仅没有出声制止,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陈器脑子里“嗡”的一声,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
突然,背上有什么东西轻轻贴过来。
陈器整个人一颤,呼吸戛然而止。
贴过来的是卫东君的手。
那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揉了几下,陈器脑子里立刻涌上一个念头——卫东君身体里的魂魄,就是卫东君本人。
因为只有她,才知道怎么安抚住暴躁的自己。
是的,陈器的情绪不知何时变得暴躁起来。
脑海里涌出无数念头,东一个,西一个,却根本拼凑不到一处,只觉得一片空茫。
爹这是打算把这座院子烧了吗?
这院子好好的,他为什么要烧呢?
这可是祖父原来的院子啊。
一坛酒倒完……
两坛酒……
最后一坛倒完,刘恕己拿了盏烛火走出来。
他走到陈漠北的身后,低低唤了一声:“老爷。”
陈漠北转过身,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把接过刘恕己手上的烛火,大步走到门槛外,将烛火往地上一扔。
没有半点停顿。
更没有一丝犹豫。
火光遇着烈酒,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形成一条巨大的火龙。
陈器喉咙猛地收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却不是为了窒息,而是为了阻止即将冲口而出的怒吼——
爹,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疯了不成?
梦里的陈漠北,听不到儿子的呐喊。
他扭过头,看了眼与他一步之遥的刘恕己,然后嘴角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向上咧开,越咧越大。
最终化作无声的,近乎于孩子般的,明媚的笑容。
“老伙计。”
他的声音里,隐约能听出几分快意和疯狂来:“漠北,先走一步了。”
说罢。
他转过身。
跨过门槛。
走入火中。
为什么要先走一步啊?
爹。
这柴火,这烈酒……你……你是给自己准备的?
陈器一瞬间的神色,有些茫然。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他又往后退了半步。
他不等稳住身体,低下头,急切地去看卫东君。
卫东君,刚刚我是不是眼花了,我爹他,他……他好像走进火里了。
他为什么走进去?
不可能啊。
一定是我眼花了,对不对?
卫东君没敢去看陈器的眼睛,只是伸出手,用力地拽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十二,这是梦,是梦。
噢。
陈器明白过来了。
这是梦。
这不是真的。
这是梦。
这不是真的。
这是梦。
这根本就不是真的。
陈器咧嘴一笑,有什么东西流进了嘴里。
他飞快地抹了一把,一手的泪。
怎么会流泪呢?
这明明只是个梦啊!
这时,陈器的目光颤颤巍巍地朝火光中看过去。
他隐隐约约地看到火里的那个身影,开始变得扭曲,开始摇摇欲坠,然后,轰然倒下。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刘恕己双腿一屈,跌倒在地。
“老爷,一路走好啊!”
一瞬间。
陈器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