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543.com,更新快,无弹窗!
秋风送爽,谷物飘香。
江家村南边那片曾经的百亩荒地,如今早已换了人间。
一座座闪烁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巨大钢架大棚,如同整齐列队的巨型战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现代化的力量感与丰收在望的希望。
基地四周,高大的铁丝网围栏如忠诚的卫士,将这片希望的田野与外界隔绝开来。
穿着统一蓝色工作服的村民们,在田间地头忙碌着,他们的脸上不再有往日的麻木与愁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充满了干劲的笑容。
拖拉机的轰鸣声,人们的号子声说笑声交织成一曲这个时代最动听的劳动交响乐。
然而,这份欣欣向荣的景象,却被一辆不属于这里的从省城开来的长途客车打破了。
客车在泥泞的村口停下,车门打开一道纤秀的身影缓缓走了下来。
正是林晚秋。
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连衣裙,脚上一双干净的白球鞋,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没有带任何行李,只是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书包,眉眼弯弯,气质温婉,就像一个趁着假期归家的普通女大学生,清纯得如同一朵不染尘埃的山谷幽兰。
她站在村口,望着远处那片拔地而起的钢铁基地,和那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与她年龄和气质完全不符的阴鸷与贪婪。
“还真是……大手笔啊。”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呢喃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直接回那个她名义上的“家”。
她需要一把钥匙。
一把能够为她打开江家村这扇紧闭大门的充满了怨恨与愚蠢的钥匙。
她转过身,提了提肩上的书包,莲步轻移,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她要去探望一位“可怜的亲人”……
县城,王家。
曾经在县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机械厂主任之家,此刻却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压抑和阴霾之中。
自从那场沦为全县笑柄的婚礼闹剧之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过笑声。
江莉的日子,过得如同地狱。
丈夫王振国将所有的羞辱和怨气,都化作了夜深人静时毫不留情的拳脚。
公公王德海视她为扫把星,婆婆李秀梅更是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连她吃饭多夹了一块肉,都要被指桑骂槐地讥讽半天。
她瘦了也憔悴了。
那张原本还有几分姿色的脸,此刻布满了蜡黄和怨毒,眼神也变得如同深秋的潭水般,阴冷而没有一丝光亮。
她就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被囚禁在这座她自己亲手选择的华美坟墓里。
“晚秋……呜呜呜……你怎么才回来啊!”
她扑进林晚秋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莉姐别哭了,别哭了,有话慢慢说。”
林晚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脸上满是“真诚”的同情与担忧,“我一放假就赶回来了。我听说了家里的事……也听说了你的事。你受苦了。”
林晚秋的“善解人意”,瞬间就击溃了江莉心中所有的防线。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江莉将林晚秋当成了唯一的知己和救命稻草,将自己所有的不幸和怨恨,添油加醋地,全都倾吐了出来。
在她的描述中,江建国成了一个被金钱和权力冲昏了头脑的暴君,一个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的魔鬼。
他用妖法种菜,赚了黑心钱,就翻脸不认人。
他逼疯了母亲,打残了舅舅,将亲生儿子送进监狱,又用最恶毒的手段,毁了亲生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而苏秀云,则是一个不知廉耻、勾引公公的狐狸精,是所有灾难的根源。
林晚秋一边听一边用手帕为江莉擦着眼泪,嘴里不停地附和着,咒骂着江建国的无情和苏秀云的恶毒。
但她的心中,却像一台最精密的计算机,飞速地将江莉话语中那些情绪化的水分全部过滤,冷静地拼凑、分析着她需要的情报。
“莉姐,你别怕。”
林晚秋握住江莉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力量,“我回来了,我绝不会看着你再受苦。至于爹那边……我想他可能只是一时糊涂。我会去劝劝他的。我们终究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
“总要试试的。”
林晚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为难而又坚决的表情,“为了你,也为了这个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就这么散了。”
她又从书包里,拿出两百块钱,硬塞到了江莉的手里。
“莉姐,这钱你先拿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别亏待了自己。王家那边,我也会想办法去说说。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江莉看着手中那厚厚的一沓“大团结”,感受着林晚秋那春天般的“温暖”,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觉得,这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她将林晚秋当成了自己复仇的唯一希望……
第二天下午,县城的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江建国正开着他的那辆北京吉普车,准备去给国营饭店送这个星期的最后一批货。
林晚秋穿着那身朴素的蓝布裙,背着那个军绿色的帆布包,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见到亲人时的孺慕之情,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
江建国正准备下车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车窗,与那双他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只感到无尽冰冷的眸子,对上了。
两世的宿敌,在这一刻正式地面对面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林晚秋的表演,堪称完美。
她快走几步来到车门前,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哽咽。
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充满了对父亲的“关心”,和对家庭变故的“不解”。
然而,江建国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她那层温婉善良的伪装,直视到她灵魂最深处,那条盘踞着的冰冷而怨毒的毒蛇。
他没有说话。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的眼神,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得可怕,将林晚秋所有精心准备的试探和表演,都悉数吞噬,不起半点波澜。
这种极致的冷静和漠视,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林晚秋感到心惊。
她从前的那些手段——撒娇示弱扮可怜,在这个全新的江建国面前,仿佛瞬间失效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演员,站在一束聚光灯下,而台下唯一的观众,却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她拙劣的表演。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她的尾椎升起。
她终于百分之百地确定,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养父了。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了无尽危险的灵魂。
良久。
就在林晚秋快要被那种沉默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时,江建国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你回来了。”
他说。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一眼,径直推开车门下车走向了饭店的大门,将那个依旧保持着“楚楚可怜”姿态的林晚秋,像一团空气般,彻底地晾在了原地。
林晚秋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决绝而冷硬的背影。
她脸上的温柔和委屈,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她知道,一场真正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而她的对手,比她想象中要强大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