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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洞之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会发出“噼啪”声,以及众人那沉重的呼吸。
秦风一番话,不仅击碎了宋登阁心中那座名为“忠君爱国”的顽固堡垒,甚至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宋登阁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怅然若失,一脸茫然。
身为临州刺史,直到今天,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官场上大佬们地博弈,并非停留在简单地智谋算计上。
还需要各自阵营地人去努力付出,甚至是丢了性命地付出!
红叶会、百味轩、锦绣坊以及他的家人,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而他呢?身陷囹圄,有冤难伸……
老太君早已别过头去,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掩面的指缝间渗出无声的泪水。
这几日,她为了不影响到宋登阁,不仅忍住没去见他,更是再三严厉叮嘱所有人瞒下她们母女在此的消息。
此刻,眼见顶天立地了大半辈子的丈夫如此崩溃的模样,她心如刀绞。
那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化为无声的泪雨。
病榻上,宋红叶面色苍白如纸,一脸虚弱疲态之状。
看到父亲瘫跪在地、悲痛欲绝的模样,她同样心如刀割。
她挣扎着,用尽微弱的力气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微颤地想要触碰父亲花白的鬓角。
她唇瓣干裂,就连呼吸都显得微弱而费力。
却仍努力挤出一个宽慰的浅笑,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爹……别……别这样……女儿……没事……李神医……医术高明……休养些时日……便好了……”
只是,听到这话地宋登阁,心中越发难受。
女儿越是这般懂事强撑,便越发衬托出他心中那番“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是何等苍白可笑。
裴元虎抱臂而立,浓眉紧锁。
看着往日敬重的府台大人如此模样,心头也是堵得慌。
但是,他更多的是对秦风此举的理解。
韩轩双手紧握放在身前,眼中满是担忧和不忍,看看宋登阁,又看看秦风,心情复杂。
柳如眉则微微侧身,用袖角轻轻按了按眼角。
她经营百味轩,见惯人心,此刻更能体会秦风这剂“猛药”下的良苦用心与残酷。
他们所有人都明白,秦风此举是要用这血淋淋的现实砸碎宋登阁脑中那迂腐的忠君枷锁。
但这过程,对于一生信奉此道、视名节重于生命的宋登阁而言。
秦风的所做所言,无异于抽筋剥髓,残酷至极。
没有人说话,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任何安慰都显得轻飘。
就连秦风,刺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那双漆黑的眸子,平静地看着这如同人间悲剧般的一幕。
话,已经说完了。
路,也已经说明了。
宋登阁这块又臭又硬的顽石,到底是选择在原地继续腐朽下去,成为一块受困所有权前进的绊脚石。
还是愿意被自己这把烈火,锻造成一块能派上用场的精钢,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良久,良久。
久到连洞顶滴落的水珠声,都显得稀疏。
瘫坐在宋登阁的地上,终于慢慢地,缓慢地,惊了头。
他那双始终闪烁着精明与威严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空洞与茫然。
他环顾四周,眼神依次从裴元虎那张写满了不忍与同情的络腮胡子脸上,从韩轩和柳如眉那充满了担忧与关切的眼神中,慢慢划过。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床榻边,正掩面哭泣、为他操碎了心的结发妻子身上;
落在病床之上,那个为他而险些香消玉殒的,如今刚从鬼门关捡条命回来,却仍在努力为他微笑的亲生女儿身上……
他心中,原本因为秦风的无礼举动和当众羞辱所产生的滔滔天怒火,在这一刻,竟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
毫无征兆,便提不起来了。
是啊……
自己在此,为了那点可笑的“官声”和“清名”,自怨自艾,顾影自怜。
可他们呢?
他们,又为了自己这个“无用”的丈夫,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承受着什么?
他步履蹒跚地,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缓缓挪到了红叶的宋病床前。
随后伸出那双因激动和悔恨而颤抖的手,想要抚摸一下女儿那消瘦的脸颊。
却又怕惊扰了她,又怕自己这双沾满了“污点”的手,玷污了她的淳朴。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首充满了亏欠与心痛的呜咽:
“女儿……爹……爹对不住你……委屈你了……辛苦你了……”
见此情形,秦风不易察觉地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对着洞内众人轻轻挥了挥手,做了一个“退出”的手势。
裴元虎、韩轩等人顿时会意,不再打扰这劫后重逢、百感交集的一家三口,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里洞。
韩轩踱步到秦风身边,搓了搓手,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后怕与由衷的钦佩:
“秦老弟,刚才……真是兵行险着,太高明了!”
“宋府台当时……唉,我真不敢想。”
他回想刚才宋登阁要留下罗大虎他们的事情,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顿了顿,韩轩声音压得更低:“对了……若宋府台刚才未被点醒,反而因那番顶撞恼羞成怒,不管不顾,以旧日恩情和大义名分相逼,强行要求我们……将你逐出红叶会,你当如何?”
“你要知道,若真到那一步,红叶会四位当家,包括我和如眉……受他恩惠颇多,于情于理,恐怕……”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显而易见。
在忠义礼法的重压之下,他们很可能被迫选择站在秦风的对立面,哪怕心中不愿。
秦风闻言,脸上并无多少波澜。
只是侧过头,淡淡地看了韩轩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冷静与一种近乎冷酷的疏离:
“好说。若真如此,烦请韩掌柜和柳掌柜,将我那二十万石粮草,折算清楚,悉数归还。此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江湖路远,各自珍重便是。”
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我秦风,能白手起家攒下这点家业,能带着兄弟们两次三番击溃刘一刀,靠的,从来不只是红叶会这块牌子。”
“并非我离了红叶会不可,而是红叶会此刻离了我,能否在这乱世存续,犹未可知。我有我的路,无非是走得再野一些,再独一些。”
韩轩闻言顿时哑然,瞳孔微缩。
他没想到秦风如此决绝,且将账算得如此清楚冷静,仿佛早已料到此问,并准备好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