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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格勒粗粝的手指狠狠划过地图上北疆的轮廓，仿佛要将那无形的疆界抠进骨头里。
半晌，他猛地回身，铁塔般的身躯带着劲风刮回桌前，那双鹰眼死死攫住祁云熙刚刚离去的位置，仿佛她还未走。
“祁云熙！”他声如闷雷炸响，打破了堂内死寂，“回来！”
门口光影微动，正要踏出府门的祁云熙脚步一顿，极其自然地转身返回，脸上没有半分惊讶，仿佛就在等他这一声呼唤。
她重新站在厅堂中央，平静地看着这位挣扎中的枭雄。
他瞪着祁云熙，嘶哑着开口：“你这摘出去的法子，听着是能肥得流油。”他手指敲着那份羊皮卷轴，“可他娘的，老子凭什么信你一张嘴？大离皇帝是你什么人？你说要地就要地？他那满朝的朱紫高官，都听你一个女娃娃的？你当你是什么？天上的神仙，地上的皇帝不成？”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祁云熙脸上，全是对大离朝堂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和对祁云熙身份的彻底质疑。
莽格勒想要这块油田，他越是要拿出质疑声来抵消自己的欲望。清晰给的价值，甚至能让他完全失去理智。
但祁云熙现在的身份也完全能让他清醒。
她不过一介商贾，在大离又有几分话语权？
比起相信祁云熙能够在大离要到这块地，还不如相信祁云熙带着来福商会彻彻底底的把大离推翻。
祁云熙看着他暴躁失控的样子，反而轻轻笑了。
那笑容清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
“将军不信，这太正常了。”她语气坦然，“实不相瞒，皇帝已经下了聘礼。待我及笄后就是皇帝的妃子。现在皇帝不是我什么人，朝堂也自有其运转的规矩。不过…”
她话锋陡然一提，清澈的目光像两盏探照灯，直射入莽格勒眼底，带着直白得近乎挑衅的意味：“我祁云熙今日在此立个状子，若我能在皇上面前，把这北疆自由贸易区的国书要下来，将军您....又当如何？”
核心问题，被祁云熙轻飘飘地抛了回去。
莽格勒被这反将一军激得一愣，混杂着自尊与不甘的狠劲涌了上来，他被祁云熙这种你敢不敢接招的姿态彻底点燃了。
这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真以为能吃定我莽格勒？
“哈！”莽格勒发出一声怪诞的狂笑，笑声震动屋瓦。
他猛地一步跨前，巨大的阴影几乎笼罩住相对娇小的祁云熙，声音陡然拔高到极限，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斧钺凿刻在青铜上，带着铁与火的凶厉：
“老子给你立下血誓！听着！”
他反手，呛啷一声脆响，寒光暴起。毫不犹豫地将腰间那柄象征着战功与荣耀的佩刀拔了出来。
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惨白弧线。
周围蛮兵脸色骤变，齐刷刷按住刀柄！空气瞬间冻结。
莽格勒看也不看，他将刀尖猛地倒转，狠狠对准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锋刃压入皮肉，一线殷红瞬间渗出，刺目惊心。
他罔顾掌中刺痛，高高举起那只沾血的手掌，如同举起一个染血的图腾，眼神如同燃烧的炼狱之火，死死钉在祁云熙脸上，声音嘶吼如夜枭啼血，震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苍狼为证！圣火为鉴！我莽格勒在此立誓！”
“若你祁云熙真能在大离皇帝处拿下此城的国书！”
“老子就是豁出性命，刀山火海，坑蒙拐骗，逼宫王庭！也要让他妈的蛮王给我吐出这块地的掌控权！”
“从今往后，北疆就是你来福的地盘！谁再敢在背后使绊子插黑手，就是我莽格勒一族的死敌！”
“若有违此誓——”
莽格勒的声音骤然转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诅咒，如同从九幽地狱吹来的寒风：
“让我莽格勒，受万狼噬骨，血肉成泥，永世坠入无间寒潭。不得生！不得死！受尽炼魂之苦！断子绝孙！连我部落的牛羊都生不下崽来！祖先骨骸皆成飞灰！部落的圣火就此熄灭！永不重燃！”
他用了草原上所知最恶毒最绝望最彻底、牵连最广的诅咒。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腥膻的原始恐惧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莽格勒深知，祁云熙能改变他整个部落。
那他就得拿出最大的诚意来。
祁云熙倒是没想到他能下这么毒的毒咒。
目光垂在莽格勒那柄染了血的弯刀上，如同一条狰狞嗜血的毒蛇，悬在两人之间。
整个大堂落针可闻，所有蛮兵都屏住呼吸，脸上是混合了惊恐与敬畏的惨白。这样牵连整个部落根本的毒誓，没有人敢轻易发出。
他们一瞬间就知道莽格勒是认真的。
祁云熙一直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的暴怒，看着他的拔刀，看着他的自戕立誓，看着他那番歇斯底里的诅咒。
直到莽格勒最后一个诅咒的字眼落下，那余音还在空旷的大堂中回荡时。
她的唇角，缓慢又极其清晰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好！”祁云熙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干脆利落。
她甚至对着莽格勒那只染血的手掌微微颔首，仿佛在确认一份极具分量的契约。
“将军有此决断，云熙敬佩！您这份血誓，”她目光扫过那滴落桌案的血珠，“还有这份...”她的视线落在桌角那份羊皮卷上，“便是我们的约定！云熙此行归皇城，必定...不负将军所望！”
她最后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带着某种金铁交鸣般的坚决。
说完，祁云熙不再有半分停留，转身，步履依旧从容，裙裾在沾满灰尘的地面拂过，如同闲庭信步般，径直走出了这气氛压抑，血气未散的大堂。
莽格勒依旧像尊染血的雕像，矗立在堂中。
他缓缓放下了颤抖的、流血的手掌，冰冷的刀刃依旧悬在一旁。堂内只余下他沉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掌心伤口处血液滴落在尘土上的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啪嗒声
他看着祁云熙离去的方向，他感觉到无力。
这次被王廷派来攻打北江本就是王庭内部人员对他的排挤。
他本来想着大捷改变一下他在王廷的地位。竟没想到走出了这样的一条路。
这一次，是彻底绑在一条船上了。
要么一起登天，要么永不超生。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那份决定未来的羊皮卷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