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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峰和张远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朝远处望去。
只见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大片移动的人影。
那是一群人。
一群衣衫褴褛，形如骷髅的人。
他们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军营的方向挪动。
那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张远看到这群人，瞳孔猛地一缩！
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刁民，这些刁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失声尖叫起来，再也顾不上面前的李峰。
张远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提着官袍的下摆，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要赶在这些人惊扰到营中那位世子殿下之前，把他们全都赶走！
“站住，都给本官站住！”
张远冲到那群灾民面前，张开双臂，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谁让你们来这里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里是京城天兵的军营，也是你们这群贱民能靠近的？”
“马上给本官滚回去，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将你们就地正法！”
他的声音尖锐而刻薄。
然而，那群灾民只是麻木地看着他。
他们已经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张远见状更加得意，以为是自己的官威镇住了他们。
他指着最前面的一个灾民，唾沫横飞地骂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再不滚，本官现在就……”
“你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一个冷漠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
张远的话戛然而止，循声望去。
只见那群麻木的灾民，如同潮水般，向两边分开。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张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衣着破烂，面带尘土，看着比那些灾民好不了多少。
他立刻就把秦羽当成了煽动闹事的头目。
张远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指着秦羽的鼻子，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煽动灾民，冲击军营！”
“你是想造反不成！”
“来……”
他本想喊来人，却发现自己身边一个护卫都没带。
可他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他身侧一闪而过！
“嗖！”张远只觉得眼前一花！
下一秒，一声脆响！
剧痛从手臂传来！
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按倒在地，脸狠狠地砸进了泥土里。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脖子。
是李峰！
李峰不知何时已经冲了过来，他单膝跪在张远背上，眼中是滔天的怒火！
“瞎了你的狗眼！”
李峰的咆哮，如同炸雷，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他一把揪住张远的头发，将他的脸从泥里提了起来，强迫他看向那个缓步走来的年轻人。
“连钦差世子殿下当面，都敢不敬！”
“我看你这个官，是不想当了！”
“你的脑袋，也不想要了！”
钦差？
世子殿下？
张远浑身一颤，像是被一道天雷，从头到脚，劈了个通透！
他那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血丝。
死死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穿着粗布麻衣的身影。
那张年轻的平静的却又带着无尽寒意的脸。
张远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他哆嗦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恐惧，将他彻底吞噬。
秦羽的脚步，停在了张远面前。
居高临下。
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就停在张远的眼前。
张远甚至能闻到鞋上带着的，难民营里独有的腐败气息。
他全身的肥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汗水混着泥水，糊住了他的眼睛，狼狈不堪。
“殿……殿下……”
张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作响。
秦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目光，比嘉峪关外的寒风还要冷。
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张远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冻结了。
他想求饶，想磕头。
可李峰那只按在他背上的手，如同一座山，让他动弹不得。
窒息般的沉默，笼罩着这片官道。
终于，秦羽缓缓蹲下身子。
他与趴在地上的张远，四目相对。
“抬起头来。”
秦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李峰稍稍松了手上的力道。
张远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那颗沾满泥污的头颅。
他看清了。
看清了眼前这位钦差世子的脸。
年轻，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过分的俊朗。
可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本世子问你。”
秦羽开口了，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块，砸在张远的心上。
“朝廷的第一批赈灾粮款，半月前就已快马加鞭，送抵扬州。”
“为何？”
“城外还是这般人间炼狱的景象？”
“本世子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远的大脑，嗡的一声！
果然！
这位爷什么都知道！
他不是刚到！
他早就把周围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张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狡辩。
“殿下容禀，此事另有隐情啊！”
“灾民人数众多，粮草调度需要时间。”
他的话，说得磕磕巴巴。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苍白得可笑。
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越过了秦羽的肩膀。
看到了秦羽身后那黑压压的一片。
那数千双，死寂、麻木，却又透着一丝微弱火光的眼睛。
那些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张远剩下的话，瞬间被堵死在了喉咙里。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这位钦差世子，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是带着这数千灾民，这数千双眼睛一起来的！
他带来的，是证据！
是铁证！
在这些人证面前，任何的狡辩，任何的谎言，都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怎么办？
怎么办！
张远的脑子飞速运转，冷汗如同瀑布一般，从额头滚滚而下。
死路一条，这是一个死局！
贪墨赈灾粮款，罔顾灾民性命，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绝望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不！
不能死！
我不能死！
求生的本能，在最后一刻，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智！
张远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他找到了，他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噗通一声！
张远猛地挣脱了李峰的钳制，不是逃跑，而是用尽全力，朝着秦羽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殿下明鉴啊！”
他嘶声哭喊起来，声音凄厉，涕泪横流。
“不是下官，这一切都不是下官做的！”
“下官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