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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老福与为何加入太平道
老福姓什麽,大家早已经不知道了。
只知道他是赵氏的仆从,专门给赵氏宅第打柴担柴,而且孤身一人,已经干了十多年了。
像他这样的仆从,赵氏宅第还有十来个,属于赵宅中最最底层,最最无关紧要的附庸。
自然没办法跟着赵氏前去壁坞。
也是因着赵氏举家搬迁,只留下了百来人的家丁护卫驻守在宅中。
也才使得老福今日终于不用登山打柴,得以跟着赵氏另一个挑粪的仆从阿木,一块儿赶上了热闹。
「黄天小卖部—」
洪亮的声音震耳欲聋,吸引着老福丶阿木一块儿跟上人群,浩浩荡荡向前。
阿木很年轻,才刚刚十九,一般像这样年轻的男子,是不可能发配去做挑粪工的。
奈何阿木开罪了主家贵人,脸上被刺了一个墨色的「屎」字,且不允许洗掉,只能做宅中的挑粪工。
不过即便如此,阿木身上也有一股独属于年轻人澎湃的朝气和天真,仿佛明天和未来永远属于自己,从未失去。
「老福,听说太平道里,全都是吃人的妖魔鬼怪!那太平圣师,莫不是披着人皮的妖魔吧!」
老福看起来已经快六十了。
头发花白,背脊佝偻,满脸沟壑皱纹。
他不爱说话,一天到晚都说不了一个字,甚至有些痴傻。
正如此刻,也只是迟钝地点点头,浑浑噩噩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阿木早就习惯了老福的沉默。
整个赵氏宅第里,也只有痴傻的老福,见了他还不会跑的。
他只是叽叽喳喳,在老福身边说个不停,一会儿感叹太平道妖法诡异,一会儿说那巨响之声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已经跟着人群,来到了赵氏宅第门口。
东汉时,豪族宗室一般都有至少两处宅邸,
一个是位于县城之中,彰显身份地位丶维系政治丶社交的核心宅第。
另一个则是位于乡里,控制田地丶掌握宗族丶自给自足好似小王国一般的田庄。
如今,乐阳赵氏举家迁徙,退往被壁坞环卫的田庄,宅第朱红大门紧闭,冷冷清清,门外十几丈范围内俱是空空荡荡,仿佛沉默葡匐的巨兽。
跟随货车看热闹的阿木,原本还大呼小叫,嘴巴胡乱说个不停。
但一走进门外广场,立时闭上了嘴巴,低头缩脖,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孟未竟从货车中下来时,眼见的就是这样一副,修然鸦雀无声的场景。
与此同时,紧闭的门户内,一阵纷乱嘈杂的声音响起。
赵氏虽然离城,但必定留下一批武装力量,驻守在宅院之中。
虽然人数大概率不多,此刻应该都已经动员起来了。
孟未竟没有理会,只是先天母然与五百将士相互串联成阵,以备门内偷袭。
自己则再次攀上了货车车顶,拿起了话筒,面朝后面跟随的所有百姓。
目光巡所至,人人表情俱变,气氛压抑,山雨欲来。
仿佛下一刻,就将一声令下,五百将士冲破宅门,大开厮杀!
人群中开始有人两股战战,不住想要后退,
也就在这时,孟未竟突然一笑:「大家不必紧张,放松一点,今日我们,只为论道,不为厮杀!」
温和的笑声如同春风,冰凝的气氛顿时水乳消融,响起一串呼气声,内外皆有。
孟未竟乾脆盘腿坐在货车上,如同一个乡间农人一样。
「从哪里论起呢?
「朝廷都说,黄巾贼是妖道,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三头六臂,青面疗牙的妖魔鬼怪。
「诸君见我,可如是?」
应该是由紧绷骤然转为舒缓的心态变化,令得众人的胆量居然大了不少。
竟然有一妇人高声叫喊道:「太平圣师哪里像妖魔!可俊得很!」
哈哈哈哈!
人群爆发一阵粗犷的笑声。
孟未竟也笑了:「俊不俊另说,我这样样貌,怎麽也说不上妖魔鬼怪吧?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跟诸君一样,普普通通一个人而已!」
人群中发出一阵嘈杂的笑。
「我魔下的太平道将士,也都是两只眼晴一张嘴,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而已。
「他们也有老娘,也有父辈亲族,受伤也会流血,摔跤了会骂娘。
「肚子饿了要吃饭,吃饱了要屎,也会时时想婆娘!」
此种亲切接地气的描述,再次引得一众跟随百姓一串哄堂大笑,反倒是他手底下一众将士,都露出肿之色。
孟未竟笑笑之后,轻轻一叹:「但想婆娘也没用啊。我们黄币贼,被人视作贼寇!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窝在山里,一窝,就窝了六七年!
「诸君也都知道,山里日子苦啊!
「我们也不愿意跟黑山军一样,劫掠百姓!
「冬寒夏热,没吃没喝!什麽也没有!
「也就是近一两年来,我们勤勤恳恳,才终于积赞了一些家底,日子才过的好了一些——」
荒郊野岭之外,古时称作野人丶蛮夷!
过得什麽日子,众人当然都很清楚!
又听他说从不劫掠!
一时交头接耳,感觉跟孟未竟之间,竟然变得亲近不少。
孟未竟表情却缓缓严肃起来:「那麽,问题来了。像我们这样,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个人,为什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上山钻林,冒着斩首的危险,做个黄币贼呢?」
众百姓缓缓安静下来。
「我知道,诸君对太平道有诸多怨惧,劫掠百姓丶屠城残杀,此张角之黄巾贼,不可洗刷之罪也。
「但我们不一样。
「我还是很希望,大家能听一听,我们,为什麽会成为黄巾贼。」
孟未竟招了招手:「刘石!你来说说,你为什麽加入太平道!」
站在下面的刘石明显一,但还是赶紧走了出来。
「上来说。」
刘石只能爬上货车,接过话筒。
面对这麽多人,他还有点磕磕巴巴,
「我,我叫刘石,主公给我起了姓和字,我我本是巨鹿郡历乡人,家里遭遇了天灾,只能卖田转佃,后来—后来我父因为交不起田租被殴,没钱治伤病死了。
「母亲改嫁他乡。
「幼妹充作田租被带走,查无音讯。
「我一个人干了一年重活后也得了重病,本来也要死的,幸得主公用神药相救,得以活命。
「这才加入太平道。」
刘石述说的口吻非常平静,甚至觉得稀松平常。
只有手掌手指微微的颤动。
但如此人间惨事,坐在车厢内的公孙静听得满眼悸动,心神震颤。
可在外面环绕的县民,人人表情麻木。
这怎麽了?
不就是死了爹,卖了妹妹,跑了母亲吗?
这算什麽呢?
不是很稀松平常之事吗?
但其中,也有一部分人,警如老福,身子剧烈一颤,脸色渐渐发白,摇摇晃晃。
孟未竟沉默片刻,每次听到这样的过去,他总是要沉默片刻。
「张松!」
张松闻言,也笨拙爬上车顶,换下刘石。
「我,我是张松,巨鹿堂阳人,也是主公起的姓名。我比刘石要好一些,只是被卖成奴而已「后来肚子太饿,不小心打死了庄里的一只兔子,庄里的大人把我抓起来,要把我的皮扒下来。
「我因为害怕,抢了刀逃走,幸得主公相救,才加入了太平道。」
他摘下头盔,用力扒开自己衣领位置,一条挣的刀疤环绕半个脖颈!
「这就是当时他们剥皮留下的伤疤。」
公孙静已经走出车厢外,直看得头皮发麻,这家伙居然这样都没死!
人群依然麻木,无声。
但开始有更多的人,被激发出了强烈的生理反应,恐惧丶愤怒丶痛苦—.
老福身边,阿木伸手颤巍巍得抚摸自己脸颊上的「屎」字刺字,一遍一遍。
「李问!」
「王弓!」
「宋七!」
「......」
不知何时,一声轻微的哭声响起。
继而连串的泣涕声,犹如波浪扩散一般,在人群中条然传遍开来!
老福浑浑噩噩丶痴傻的老眼,居然有了清醒!
老泪纵横,购坐在地上。
「丫头,我的丫头啊——.」
丫头是他女儿,十几年前被内宅中一位少年郎君霸占。
本来这也没什麽,做个通房婢女,地位还能上升一台阶!
但没想到主母责怪丫头勾引少爷,搔首弄姿,一句话,命人溺毙了丫头,扒光衣服,吊示一天后,抛尸荒野—
自此老福被巨大的精神刺激,彻底弄得痴傻!
甚至连丫头都忘记了!
直到这一刻,不相同而相似的事情再度说起,他突然记起来了!
丫头那张惊恐的脸,那双死不目,大睁的眼睛,惨白赤裸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