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543.com,更新快,无弹窗!
江元音再见到怜盈儿,她坐在软榻上发呆,眼神空洞,不梳妆发,整个人凌乱、颓败,再不见半分昨日的光彩照人。
她知晓她一定是因为昨夜被许昌安扔给了骆寨主,大受打击,毕竟昨日她还满脸希冀,筹谋着要同他去汴京。
经过昨夜,这几乎是异想天开。
许昌安没那么在意怜盈儿,或者说,他从未在意过。
“盈儿姑娘,我来给你上药,”江元音神色如常的走近,“你后背的溃烂可好些了?”
她昨日给她留了药膏。
怜盈儿没看江元音,摇了摇头,拒绝了:“不必给我上药了。”
江元音兀自从药箱中取出药膏,温声道:“我答应过要为你治好疫病的,我不会食言。”
“郎中不必再为我费心费力,”怜盈儿仍旧拒绝,“我不想活了。”
江元音将药膏放在矮几上,直言道:“我并非要说风凉话,也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是盈儿姑娘在‘飞莺阁’当不是一日两日,似许大人这般薄情寡义的男人,难道是第一次见?何苦为了他自暴自弃,寻死觅活?”
“他不要你,难道你就不活了吗?”
“我难过的不是他不要我!”怜盈儿忽然有些激动,她侧头看向江元音,似是在反驳,更像是在自我宣泄,“自打他来了临川,在这风月场,除了我,他再不让其他人近身,他也不曾碰我的身子。”
“我以为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是正人君子,我对他生出了爱意与幻想,盼着他为我赎身,盼着他带去去汴京。”
“可到头来,他不碰我,仅仅只是嫌我脏。”
怜盈儿朝江元音笑了笑,却更像在哭,“许大人昨夜终于为我赎身了,却只是因为那个土匪头子说,喜欢我,要带我回黑风寨,你说可不可笑?”
她如同昨日一般,在江元音面前褪去了自己的外衣。
只是昨日展示的是后背的溃烂,此刻展示的,是她昨夜受过的屈辱。
她浑身都是青紫的伤痕,是昨夜骆寨主留下的粗暴痕迹。
怜盈儿眼神凄苦,溢满绝望与自嘲,“要我同那个土匪头子回到土匪窝,被他玩弄而死,我宁可疫病缠身,死在临川飞莺阁!”
隔着帷帽,江元音也觉得她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片刻的沉默,她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帷帽,在怜盈儿面前露了脸。
她真诚认真地望着怜盈儿,“我为我先前狭隘的猜测,向你道歉。”
“可是盈儿姑娘,你不是只有随骆寨主去黑风寨,和死在临川飞莺阁两种选择的。”
江元音起身,拿着药膏上前为其涂药,“天大地大,你可以是自己想去汴京,但不必是为了许昌安去汴京。”
她的动作轻柔,近乎小心翼翼,似是生怕弄疼了她。
这让怜盈儿想到了昨夜的折磨与粗暴对待,一下子红了眼眶,没有再拒绝江元音,只是哽咽道:“我没有机会了。”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只有任人摆布的份。
她根本走不出临川,她只会被那个土匪头子掠走。
“不,有机会的,”江元音坚定道:“许昌安勾结山匪,抢劫赈灾救疫的粮食、药材,只有我们掌握了证据,朝廷一定会依法处置他们。”
“你是不是忘了,他便是朝廷的人?我们两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便是掌握了证据又如何?”怜盈儿叹息道:“更何况,我们根本就拿不到证据,他生性多疑谨慎,从不许我碰她的任何物品。”
说到这,怜盈儿心间一片苦涩。
他其实从头到尾,就没在意过她。
他压根就瞧不起这烟花之地的女子,只让她一人伺候,不过是想在其他人都在花天酒地时,显得合群,方便谈事,也省得麻烦。
江元音不便曝露身份,不再深入搜集许昌安贪污赈灾款证据的事,而是换了切入角度,说道:“我觉得黑风寨的人是想在四日后,周知府筹集赈灾款的宴席时,趁着人手都在宴会上,开始行动。”
“盈儿姑娘,那是个绝佳的逃跑机会,只要你下定了决心,我会助你。”
怜盈儿身子微顿,转过头来望着江元音,眸光闪烁,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她们认识不过两日,交情谈不上,甚至她都没有收下她递过去的银钱。
昨日她以为其不收银钱肯帮她,是觉得她攀上了许昌安这样的大人物。
可此时此刻,她已然知道自己被送给了土匪头子,她再帮忙,只会得罪许昌安。
那她到底图什么?
江元音没去粉饰包装自己,营造自己悲天悯人,大爱无私的品性。
那样太假,惹人生疑。
可江元音也不能直接袒露自己的身份目的,稍作思索,换了一番可以称得上殊途同归的说辞。
“不瞒盈儿姑娘,满城药铺的治疫药材都被官府收走,现下拿给阁里姑娘们治病的,已是最后的存货,药铺亏损严重,影响到一铺子人的生计。”
“我只是想想办法,在那群土匪手中,拿回我们药铺的药材罢了。”
“与其说是帮你,其实是在帮我自己。”
“盈儿姑娘不想去黑风寨,我不想药铺垮了,一药铺的人没了营生,”江元音诚心邀约,“盈儿姑娘不如和我放手一搏?就算失败了,结果未必会更差。”
怜盈儿被说动,顾虑打消,应道:“好。”
她宁愿失败了死在临川,也不随那个土匪头子去黑风寨。
怜盈儿凝神问道:“我们怎么做?”
“还得盈儿姑娘费心探出他们具体的行动安排,我们再做计划。”
江元音细心给怜盈儿上完药,为其合上衣服后,又去给最先染病,去药铺求治的那三位姑娘送药。
她们三人因为确诊了疫病,被安排在一间屋子歇息,免得再将疫病传染给阁里其他姐妹。
江元音一进她们的屋子,三人便热情的迎上来。
三人满脸关切地围着江元音打量,“小姐昨日可受了惊吓?”
“听闻昨日许大人原本要小姐留下来伺候,我们还担心小姐被惊吓到了,今日不会来了。”
“太好了,小姐今日还是来阁里了,小姐没有放弃我们,小姐果真仁善!”
江元音透过帷帽,目光从她们欣喜的面容上,落到她们脖颈处露出的勒痕。
那显然不是疫病造成的溃烂,而是人为的伤痕。
她心一沉,紧声问道:“阁主罚你们了?”
昨日和珍娘有过简短的交谈,觉得其也不是善恶不分的恶人。
珍娘的确利益至上,却没昧着良心,强留她与青鸢、沉月在包厢中伺候。
没让她们漏脸,没强求她们陪酒,掩护她们离开飞莺阁。
更何况她昨日不是已经代替她们去抚琴了么,珍娘为何还要对她们下手?
江元音戴着帷帽,三人并不知晓她在看哪里,一头雾水地理解着她的话,后知后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同江元音确认道:“小姐是问我们身上的伤么?”
江元音点头,“嗯。”
三位女子摇头出声否认道:“不是阁主伤了我们的,是昨日来阁里的那些个土匪男人们。”
“怎会?”江元音不解,询问道:“你们三人昨夜不是因为疫病,不能跳舞,所以在后院歇着,没去包厢吗?”
怎么会被黑风寨的土匪所伤?
难不成那些土匪们醉酒后,闯入后院作恶了?
女子出声解释道:“昨日小姐称染了疫病离开包厢换衣后,听闻那些男人不在意疫病,所以阁主命我们三人进包间侍候了。”
江元音恍然,歉然出声:“抱歉。”
“小姐为何给我们道歉?小姐本来就是代替我们进去抚琴的,要进去伺候他们的,本来就是我们姐妹几个,”女子一脸无所谓的笑:“我们早就习惯了,只要小姐没受伤便好。”
“是的,小姐是我们的恩人。”
江元音看着面前三人的笑脸,衬得她们身上的伤痕格外的刺眼。
和怜盈儿的自暴自弃相比,三人这习以为常的麻木笑脸,越发让她揪心。
尤其是下一瞬,她听有女子开口问道:“小姐,这疫病的药要用多久?我们恐怕在临川待不了几日了,若是走时疫病还没好,小姐可否开些药,让我们带走?”
江元音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轻声问道:“为何在临川待不了几日了,你们要去哪?”
三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下眼色,笑容终是垮了下来,怅惘道:“昨夜我们伺候的土匪说……要将我们带回寨子里……”
“许大人已经做主,跟阁主为我们赎了身,过几日,我们就要随他们一起回黑风岭了。”
江元音毫不意外,眼前三人的处境,和怜盈儿没有不同。
不,应该不止是她们。
她问出了心中所想,同她们确认道:“是不是除了你们,还有其余阁里的姑娘,也被许大人赎身,送给了那群土匪?”
女子点头,“昨夜去包厢伺候的姐妹们,几乎都被许大人赎身送给了土匪了。”
“因为疫病,没人进出,阁里本来就没剩下多少姐妹,昨夜阁主还在感慨,再过几日,‘飞莺阁’便可以关门大吉了。”
江元音沉默良久后问道:“那你们可愿随他们去黑风寨生活?”
三人摇头,脸上都是对命运的无可奈何,“不愿意又能如何呢,我们本就是浮萍,能活着已经是不易。”
“不怕小姐瞧不起,我们没有那么忠烈,比起名声,我们只想好好活着。”
“好死不如赖活,忍一忍,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不,你们不用忍,”江元音再次摘下帷帽,与她们坦然相对,重声道:“你们不是浮萍,也不是物品,你们不愿去黑风寨,那便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