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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三更天往后的时候,方城城门楼里的张行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和事,而是各种各样的景物。
明明外面的土地被坚冰与雪覆盖,但他还是看到了冰雪下黑色的土地,土地中的湿润,甚至是温暖,以及温暖中的虫蛇蛙蚁的呼吸,各类种子的萌动。
往天上看,明明是初一,他竟然能看到双月如轮。
非只如此,白如玉,皎皎可见,其上暗明交织,清晰如列;红月则如血如焰,非光非实,深邃不可探。
夜空之上,四野之间,群星如印,每一刻星星都位置都与原本的世界无二,但其中一些却裹着浓郁的天地元气,而另一些则只是光芒点点。
再往上,虚空如墙又似壳,再不能寸进。
转身向下,平野广阔,山峦如皱,江河熠熠生辉......尤其是据说斩杀了龙填入其中的汉水,更是宛若天上星汉一般耀眼。
至于说淮水畔的那团迷雾,此时封冻状态下大河的汹涌,似乎都能有所映照,再往外看,虽然有所感应,却已经目力难及。
于是又往下面来,回到南阳盆地周边,在盆地最北端的一小片区域内,两团明亮的光簇隔着盆地相对,而并没有让人觉得意外的是,光簇较为暗淡的那个,竟然是西面伏牛山畔的营地。
再往下来,回到方城,城内外营地连绵不绝,鼾声,呼吸声、刁斗声、窃窃私语声,包括一些微弱的哭声,都尽入耳中。
当他尝试“看”向自己的时候,张三郎自家翻身坐了起来。
张行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的修为因为什么契机正在大宗师这个界限上跳动。
想想也知道了,徐世英指挥一场战役,挡住了局势,就已经晋位宗师,他张行作为黜龙帮首席,大明政权实际军政首脑,在控制了那么多地盘,有效统治了那么多人口,汇集了那么多力量以后,而且还在典型的乱世争雄局面
里控制住了局势,若不能接近大宗师反而奇怪。
之前修为浅薄,还闹出过因为不明自己观想对象误以为自家还是成丹的笑话,此时到底是不能欺瞒自己了。
唯独修为越高,知晓的便越多,能力越强,责任也就越重,倒是让人生起更多的心思。
天亮后,局势完全如同之前预料的那般。
黜龙军这里在加紧砍柴,运送物资以作新年赏赐,而伏牛山的关西军也并没有趁机侵占昨日忽然被黜龙军扔掉的武川城,但也果然没有退却。
不过,到了晚间的时候,一点小意外出现了,司马正比预想中的更加激进????他的东都军主力先锋是下午抵达鲁阳关的,照理说应该就地休整一日,翌日再昂然南下武川城。
可是,司马正直接率领极少部分先锋精锐南下了。
当夜就占据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武川城。
坦诚说,这是一个战机,司马正到底是远离了他立塔的东都范畴,而且孤军深入,如果张行和白横秋有默契的话,就是今夜,趁机验验这厮斤两,高端战力与军队一并出击,联手把他打回去,事情就能恢复到可控的局面。
只是,张行和白横秋似乎都没有这么干的意思。
司马正在武川城头等了一夜,结果自然让他比较失望......临到天明的时候,其人下达了军令,除必要部队留在鲁阳关确保后路外,其余大军依旧大举向前。
大年初一,南线无战事。
当然,这一天河北也无战事,具体来说,黜龙帮统治的最最核心区域,也就是整个河北,其实都是祥和一片。
从河内撤军开始,在全天下几乎都在战争与军事对峙的时候,他们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从十一月到腊月,再到新年正月,就是在享受冬闲与年节。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扩大到整个河北地区的夺陇赛,自发延续和组织的大小
相亲会,繁盛的市场活动。
而在邺城这类大城市,这一个多月间,这类经济文化活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热烈到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虽说黜龙帮坚定执行着均田授田制,可穷富总是有的,闲忙也是有的,结果就是到了这里,好像无论是官吏、军
士、农人、工匠、商贾,都在热切的参加和组织着类似活动,毫不顾忌的投入时间、金钱与精力。
就好像,就好像在狂欢一样。
自小在东都长大的月娘都觉得邺城人疯了......当然,东都人也疯过。
“不是疯了,我们大行台这边也想过原委。”吞风台上中间的大堂内,陈斌笑着落座,将佩剑泰阿解下放在大圆桌上,对着对面之人稍作解释。“一来,还是河北士民觉得咱们大明能立得住,所以敢做买卖,敢与军士婚姻;二
来,也确实是晓得,这种安生日子过不了多久,南边大河已经有凌汛迹象了,凌汛一结束,能不能等春耕过去再出兵都不好说的......所谓既有些信任局势,又忧心个人在局势里的前途,这才有些热切。
对面那人点点头,然后四下张望,眼瞅着最忙碌的魏玄定也满头大汗走了进来,却是不顾什么仪程,直接开口了:“如此说来,这邺城人也是有见识的,诸位龙头,我到此处目的很简单,我以为李龙头那里既然击破巫族王
庭,那我们也应该立即出兵晋地做呼应!”
没错,李定攻破王庭的事情已经传过来了,但不是攻破中部王庭,甚至不是攻破东部王庭,而是攻破,逼降东部王庭主力这件事情,如今通过苦海,飞速传到了邺城这里。
而说话的人不是别人,乃是黜龙帮资历成员、张首席嫡系中的嫡系,如今的晋北行台龙头周行范。
周龙头态度坚决,意志强烈,消息按照之前的规制抵达他的晋北辖区后,便星夜兼程,不顾年节,打马而来,要求出兵。
大行台的几位龙头面面相觑,便是魏玄定都有些扶额之态,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位的意见不容忽视。
“晋北行台出兵我们自然没有意见,周龙头有行台自专之权,当日设置晋北行台本身也有为了配合巫族行动的缘故......”片刻后,陈斌开口,言辞谨慎。
“不是我们一个行台出兵,若是如此我也不来了,我以为应该立即动员河北主力,全军猛扑晋地,尝试夺取太原!”周行范认真更正。
“周龙头,关于李龙头那里,我们昨日其实临时讨论过这个事情,包括出兵呼应肯定也想过。”陈斌迟疑了一下,也认真解释起来。“但大行台这里都认为有两条必须要考虑......其一,是李龙头那边的具体情况,他打败都蓝
后,要多久才能控制和整合东部巫族的战力,要不要对中部结盟,要不要对中部动手?不然的话,他这边南下了,前面被关西军堵死,后面被巫族袭扰其后,是要全军覆没的,所以没必要太着急做呼应;其二,首席之前专门让河
北主力休整,自己带领河南各部去淮西-南阳周旋,现在马上要凌汛了,难道不是要等春耕后大用河北主力的意思吗?我们如何能擅自更改全局计划,而且又必急于一时呢?”
“而且,如果河北主力再动,不应该是跟河南部队合力去取已经成孤城的东都吗?”魏玄定也缓过神来,插了嘴。“东都一下,天下大势便转到咱们这里了,这是我们战前开大会的既定大略。”
周行范认真听完,目光瞥过默不作声的徐世英、雄伯南,心知肚明,军事的问题必须要说服徐世英,但陈斌这里也必须要得到态度才行。
一念至此,其人干脆来言:“大行台这话是有道理的,但我不赞同......先说李龙头那里,李龙头那里确实要考虑后路,而且隔着一条苦海,我们也的确不可能及时知道他动向的,可无论如何,不作为才是不对的,尤其是机会
已经出现,我们可以白费力气,但不能耽误战机......诸位想想,现在动员主力去打山西,一边是大河凌汛,一边是自己后背上的巫族出了岔子,他们必然惶恐,以至于府兵主力不能两顾。所以万一李龙头那里果然及时出兵,便可
成大事。”
在座的四位龙头都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周行范扫视了身前四位龙头一眼,认真言道。“为什么一定要先打东都?为什么一定要把主力拿去打东都?”
其余四人各自一愣,其中三人马上有了反应,陈斌欲言又止,但很快便有些茫然,然后本能与魏、雄两人一起去看徐世英。
至于徐世英徐大郎,此时竟然住,久久不做回答。
“诸位。”周行范肃然道。“我来说之前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而且确实开了会决议要先打东都......因为我们真正的对手其实是关西,只有关西有资格跟我们争天下。而且关西当时有一位大宗师和一位卡着门槛的宗师,以及多位
老牌宗师,还有十几万好大名头的关陇府兵,我们自忖不能直接击败对方,只能通过吞并两家之间占据了核心位置并且有大量人才,府库的东都来分胜负手。
“但现在呢?现在一开战,我们才发现,关陇人确实有战力有实力,但他们力大却不能持久,战强而不够灵活,行动僵硬,后继无人。偏偏首席的方略是对的,我们不停的拉扯战线,四面出击,逼的他们左支右绌,就好像一
个人把四肢撑到了极限一般,破绽和致命之处已经露出来了。反倒是我们,到了现在,我们的优势已经体现出来了,我们人比他们多,钱粮比他们多,准备比他们充足,我们的兵马怎么调度都没有人有异心,我们的高端战力也越
打越多......徐龙头不是听说一仗就宗师了吗?
“此消彼长,反而显得东都是块硬骨头了。再加上我们现在为了扬长避短,几乎是四面开花,到处开辟新战场,自巫地到晋北到河内到河南,乃至于南阳、荆襄,几乎与关陇人万里交战,东都的位置也未必有那么要紧了。那
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绕开东都,全力去攻杀已经有足够破绽的关陇人呢?
“去打晋地,若不成,最多一个继续相互消耗,而若李龙头及时南下,让他们两两不能相顾,则大事可定,而一旦定晋地乃至于关西,东都算个屁?!为什么一定要先打东都?时局不一样了!”
几人还是忍不住去看徐世英。
徐大郎想了许久,认真以对:“我觉得周龙头说的有道理......局势变了,关西人明显调度僵硬,虽然他们的府兵主力还在,可如果我们在南阳、晋地、巫地三个战场同时形成致命之局,他们很可能会举止失措,全线崩溃!”
其余三人一起愕然,继而各自紧张起来。
“但这事事关重大,我们没法定。”陈斌迟疑了一下,旋即语气坚决起来。“天王,你速速走一遭!当面与首席说清楚,获得首肯才行!你几日能回?”
“四五日......”雄伯南略显迟疑。“能来得及吗?”
“我们先动员。”徐世英接口道。“先动员主力,做好准备,同时,让洪龙头跟周龙头先出兵,立即出兵,这样的话,我们出兵就能接上去,还能迷惑对方,让对方误以为我们只是用前线原本的防御部队为李龙头做袭扰。”
这其实还是一定程度上的先斩后奏,怎么没那么重,但也有责任。
陈斌没有驳斥,但也没有开口,而是目光扫过几人,在场五人,周、徐两位军务上的人都同意,自己一句话便可.......
“那就这么干!”魏玄定忽然站起身来。”首席苦心培养诸位,又设吞风台在这里,难道是要我们聚在一起推卸责任的吗?”
陈斌旋即抓住了身前之剑:“说的好!雄天王且去,万事大行台一担之!”
雄伯南见到如此,毫不迟疑,什么也不收拾,当场便卷动一片紫霞自吞风台而走,引得邺城内外人人侧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大年初二,河南依旧无战事。
但是,随着东都主力进一步前压到武川一带,设立前哨,控制道路,伏牛山那里,关西军明显产生了动荡??之前的谣言以一种诡异的模式复生了。
军中流言,张行让开武川,司马正压上,正是要履行之前调解不成的最后通牒,两家一起出手,惩戒关西人。
“怎么会有人信这么蠢的流言?”张世静无语至极。“黜龙贼跟东都贼怎么会互信呢?”
“未必......若是司马正现在是讲道理的,他就不该来。”刘扬基去押运新一批粮草了,来的是最后一批援军的首领白立本,他却有不同的见解。“这厮之前就行事诡异......他爹在江都要造反,他却从徐州跑了,这算什么事?要
是当时他留在徐州,替他爹约束禁军,从容北归,张行敢拦?现在他们的地盘只剩一个东都?只怕整个河南都是了,至不济也要与我们争夺关中的。”
“难道......”张世静紧张起来。“他真要来打我们?!”
“他敢来,朕便敢战!”白横秋猛地抬头,双眉如剑。“朕倒想看看,离了东都,他还有几斤几两?!”
大年初三,艳阳高照,雪花稍微消融,武川在冒了一整个早上的炊烟后,大军两万众列次离开,眼瞅着就渡过依旧封冻的清水,向伏牛山而来。
而早在早上便察觉到不对的方城一带,黜龙军稍晚了一个时辰,也以阚棱、王雄诞两营为先锋,匆匆出兵向西,张行亲自带领剩余八营并踏白骑,随后出兵。
战事忽然就开启了。
或者说,司马正此番既然出兵,就没有迟疑与犹豫。
倒是伏牛山上的关西人,在晓得两军此地往自己这边开来以后,是真有些摇摇欲坠了......真要联手打自己?!
PS:一个人在新家吸甲醛,没有孩子打扰,没有猫,昨天晚上十点到现在,中间陆续睡了十二三个小时......睡眠质量很奇怪,照理说应该一觉深沉,但总感觉自己有事,屡次惊醒,然后又尝试去睡,反反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