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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谷清臣不是一个能将疑问塞回肚子里憋住的人。
事实上,当军议结束之后,夹谷清臣就再次来到帅帐前,与坐在帅帐门口处,捧着一杯茶水仰头赏月的纥石烈良弼相对而坐。
纥石烈良弼这几日似乎都有些神游天外之态,见到夹谷清臣之后也没有言语,只是自饮自酌起来。
夹谷清臣等了片刻,终于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展开话题。
“良弼相公,我这几日一直在想,若是当日突袭之时,携带上七八十个火药桶,是不是就能将忠义贼的车阵炸开,如今是不是就已经大获全胜了?”
纥石烈良弼轻松点头:“这是自然的。”
夹谷清臣重重拍了一下大腿,长叹出声:“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纥石烈良弼依旧以满不在意的语气说道:“因为当时我军是来突袭而来,必然不能携带过多辎重。少数火药桶全都交与吾里补,让他到上游寻找妥当渡河位置,去炸蕲县城。
谁又能想到,忠义贼的车阵竟然如此坚固,比寻常坚城都不遑多让呢?”
“后来待到火药全部运达之后,忠义贼已经退回到了县,也只能炸城了。却没有想到,这魏大刀智勇双全若此,竟然窥破了我军放置炸药的位置,乃至于有今日......哦不,是昨日之祸。”
看了看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之后,纥石烈良弼笑着换了一种说辞。
然而,纥石烈良弼言语越是轻松,夹谷清臣就越是感到悚然。
但他还是压制住了内心的慌乱,继续拍着大腿说道:“一步错步步错,我军从一开始以兵力优势突袭至此,到如今与山东贼艰难相持,竟然只是因为一开始的那一点小疏忽吗?”
纥石烈良弼饮着茶水,摇头以对:“自然不是源于此,而是我军的每一次攻势,都被忠义军拼命挡了回来,因此才会有如今的困局。”
夹谷清臣不由得想起纥石烈良弼前几日的言语,有些羞愧,却还是勉力以对:“那么左相,大金国到了如今这般境地,究竟是从哪里就开始不对劲了呢?”
纥石烈良弼终于将视线从明月上回转过来,借着月光定定看着夹谷清臣,半晌没有言语。
夹谷清臣被看得浑身发毛,片刻之后方才出言:“左相……………”
纥石烈良弼摇头以对:“我也不知道。”
“嗯?”
纥石烈良弼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说,乃是大名府之战,志宁战败之时。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之前大金国就分裂成了两个,怎么都算是国运衰退,大势将乱。
后来想说乃是迪古乃穷兵黩武,搅乱民生,南宋国大败之后,却又苟且偷生,回到北地分裂国家。不过再一想,在迪古乃之前的大金皇帝们,难道就没做过此事吗?
迪古乃无非就是将事情做得更彻底一些罢了。
再往前推,自太祖以后,大金政局动荡,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谷神老师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能如何?还不是不能尽全功以成汉制,就已然身死了吗?
部落习气不改,万事由刀来说话,致使杀人如麻人人自危。
然则咱们女真人乃是以小族临大国,不行杀戮如何能镇压汉儿?
可总不能说太祖反辽是错的吧?也不能说二太子见到宋人无能,南下取宋国江山是错的吧?”
纥石烈良弼似乎早就对这问题思量许久,此时说起来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让夹谷清臣都听呆了。
“唉,也因此,我也不知道该怪谁,也不知道该怨谁,更不知道大金是从哪里开始,就逐渐落魄。”纥石烈良弼抬头望向了明月:“不过此时想这些也无用了,汉人起势已经再难阻挡,咱们尽人事由天命,尽量为大金国多争取
一些国祚吧。
夹谷清臣听完这番话之后,竟然忘了此番来意,想着自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以来,宋金辽三国发生的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不由得望着月光彻底疯了。
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之下的,还有身处谯县的萧仲达。
这厮带着一千八百余人,沿着包水逆流而上,抵达谯县境内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九日午后。
与庄户出身的梁山泊副巡检朱长水不同,萧仲达有着充足的行伍经历,也因此,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带着一群民兵与税吏去谯县城中拼命,而是让朱长水带着他们就地扎营歇息,恢复体力。
随后他则是带着几名契丹出身的亲信,打马来到谯县周围观察地形。
然而刚刚靠近谯县县城,萧仲达就被嘈杂人声给惊讶到了,待到绕过一片小林子后,萧仲达方才发现,谯县城周围一圈,已经是人山人海之态。
虽然惊讶,但萧仲达并没有遮挡身形的意思,而是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的在官道上前进,不时与亲信大声调笑几句。
这副做派自然引得许多人侧目,但萧仲达等人刀剑长枪弓箭齐全,身上还有戎装,终究没有不开眼的前来质问。
几人驱马一路行进,不多时就已经穿过了那片厚实的人群,来到了城门附近。
“这几位官人,可有路引凭证?”
城门官看着这几名剽悍武士,原本想要装作没看见,不过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也就硬着头皮出言问了一句。
而萧仲达的回应也很简单。
清脆的马鞭声砸在城门官的肩膀上,将其抽得一趔趄。
然而萧仲达仿佛才是受屈的那一方,指着城门官用浓重的辽东口音破口大骂起来:“老子纵横南北,从来没有什么路引凭证,今日他跟随当朝相公南下平贼,沿途何止千里,怎么就你一人敢这么大的胆子?!”
其余骑士也纷纷鼓噪起来。
城门官肩膀剧痛,额头汗如雨下,却在这几名明显是金国正军面前根本不敢反抗抱怨。
萧仲达肆意骂了一阵,方才用马鞭点着城门官的肩膀,对着周围那些明显是百姓的人群说道:“你且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
城门官强忍疼痛:“回禀将军,是签军。”
萧仲达再次举起鞭子,却没有落下,只是呵斥道:“老子难道不知道这是签军吗?还他娘的用你说?!老子是问你,怎么乱成这副样子?还怎么往下蔡那边送?!”
城门官向后躲避了两步,方法说道:“将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半个中原都在征签,完之后就顺着涡河往南边送,谯县正好卡在中间,自然就积了许多签军。
俺们一开始也只是想妥当安置两万人即可,这都已经快五万了,根本管不过来,只能派遣兵一围了事。”
萧仲达连连摇头:“事哪里能这么干?谯县现在谁最管事,叫他出来!”
城门官有些为难,却还是说道:“如今管事的乃是萧曹乐萧将军,他也是从北边来的,现在比知州知县权柄还大。”
萧仲达微微一愣,随后挥手说道:“你快些去,就告诉他,有辽东故人奉军令来!让他来听令!”
城门官闻言不敢怠慢,扶着肩膀向城内跑去。
而就在其余城门守军的众目睽睽之下,萧仲达仿佛又发现什么一般,狂怒大骂了几句,随后带着亲信打马离去了。
待到脱离谯县官吏的视线之后,萧仲达立即打马狂奔,在傍晚回到了包水之侧。
朱长水连忙凑上来询问:“萧县君,谯县如何了?”
萧仲达擦着额头的汗水说道:“他娘的,这天下真小,竟然还能在这中原腹地遇到故人。青牛白马简直是开眼了。”
朱长水有些莫名其妙。
萧仲达先是将一路情形叙述一遍,随后说道:“朱巡检,我看到如此多的签军之时,就知道这里肯定有个带兵之人管事。
原本我还想着将其用言语勾引出来,然后一刀搠死了事。到时候咱们突袭谯县就简单了。
可谁成想到,竟然是萧曹乐这厮,他是与我共患难过的好友,一照面我就会露馅,不得已也只能先回来。”
朱长水心中一动:“可否劝降此人?”
萧仲达只是摇头:“若能劝降,我就不回来了。这厮乃是木头脑袋,家人又都在幽燕,光靠一张嘴可不成。”
朱长水闻言有些焦急:“萧县君,你是宿将,也是这番出战的主将,咱们长途而来,难道就因为签军多一些,外加谯县守将是你的熟识,就束手无策了吗?”
萧仲达嘿嘿一笑:“朱巡检这话说的怪异,我何时说束手无策了?这不正是大好机会吗?”
朱长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回头望了望已经开始造饭的大军,心中瞬间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