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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城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原本的百姓全都已经被征发为签军,发往了前线。
少数漏网之鱼要么躲藏起来,要么就是在乡间野地湖泊里苟活。
一万女真正军骑兵在数日之前,就借着四处出动征发签军的时机,偷天换日,也是堂而皇之的驻扎在了蒙城之中。
金军设立在淝水东岸的大营中,正军其实只有两万四千人。
李显忠说得不错,双方大营距离这么近,任何大规模兵马调动都是瞒不住人的。
可若是一开始,这一万马军就没有来到下蔡与宋军对峙呢?
这也是仆散忠义今日只率领七千马军进行反击的原因,金军营寨中除去傍晚趁机向东急行军,被宋军探查出来的五千骑兵,剩下的基本上就是步卒了。
金军步卒也不是不能打,只不过很容易露馅。
至于纥石烈良弼为什么搞得这么麻烦,几乎是以河南动荡的代价掩盖着一万马军的踪迹,终究还是因为此时金军主力不仅仅得防着宋国一方,还得防着石据所率领的河南汉儿军。
不仅仅要防着汉儿军通风报信,更要防着陈州军心一横,直接渡过淝水,先将金军主力大营掀了。
不管如何了,经历了战略欺诈与仆散忠义的正面奋战之后,纥石烈良弼终于得偿所愿,不仅仅让宋军保持了战略保守的姿态,更是通过宋军之手,让魏胜产生了战略误判。
若是魏胜知道有一万五千金军正经骑兵杀来,他肯定直接驻守在县,坐稳偏师的姿态后,坐观下蔡成败即可。
可若只有五千金军骑兵,那么魏胜很有可能还是会继续向着下蔡行军。
如意战车只要一围就如同一座平地而起的木城,五千金军骑兵又能如何?
杀伤到一定程度之后,直接反击出去,胜负犹未可知。
忠义大军北伐到如今,打这种仗都快打出手感来了。
不过魏胜还是保持着极大的谨慎,他在七月二日傍晚接到宋军军使传来的消息之后,只是心中微微一算,就根据金军骑兵的脚程,算出那五千兵马距离已经不远。
犹豫片刻之后,魏胜下令,游骑尽量向更远的方向探查军情,务必要摸清楚金军底细,全军趁着夕阳余晖,后队变前队,向后撤退十里。
忠义大军在昨日渡过的涣水,今日清晨出发,只行进了二十里左右,此番往回行进十里,也就距离县不过十里了。
虽然这必然会导致军队士气低落,但事实证明,魏胜的谨慎拯救了所有人。
七月三日清晨,由如意战车围拢成的营寨之中,正在埋锅造饭的忠义军将士被隆隆马蹄声所惊动,纷纷放下碗筷,披上甲胄,拿起弓刀,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展开了防御。
伴随着东方太阳的升起,魏胜与陆游二人站上了高台,望着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的金军甲骑,俱是面色铁青。
陆游喃喃自语:“这是......这是五千骑兵吗?怎么这么多?”
魏胜扶着木栏,叹了口气说道:“这最起码是一万骑兵,下蔡那里虞相公上当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谎报的军情,还是有人故意作乱。金贼改变了主攻方向,将主力冲向咱们了。”
陆游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电报,具体军情全都得靠军使用书信或者口信来传递,所以魏胜不知道下蔡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就无从判断究竟是谁对虞允文实行了战略欺诈。
甚至有可能汉儿军与女真人的矛盾一开始就是装出来的,双方其实亲密无间,把魏胜当作傻子来要也说不定。
“元帅!”
“元帅,末将前来请令!”
李火儿等人没有丝毫慌乱,昂然请令。
与宋军不同,山东汉军由于屡战屡胜,对金军是有心理优势的,这种情绪当然可能会发展成狂妄自大,但如今表现出来的则是,即便面对铺天盖地扑来的女真骑兵,忠义大军却没有任何慌乱,反而斗志昂扬起来。
魏胜看着几名老兄弟,气势也同样变得昂然起来,扶刀大声说道:“诸位,金贼以马军长途奔袭而来,辎重粮草必缺,因此,金贼决战之机只有今日一个白天罢了。
我军在此立营,有粮有水,如何撑不过区区一个白日?!”
“如今如意战车已然合围,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军四面防御,做好轮换,金贼敢来就给老子打回去!”
“喏!”
与忠义大军普遍振奋不同,陆游却还是有些忧虑。
因为忠义大军是不可能有援军的,最近的正经兵马就是下蔡的宋军,但他们很有可能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有如此多的骑兵来对付忠义军。
而且,金军骑兵数量众多,也足以遮蔽道路,除非能靠近河道,否则军情都没有办法传递出去。
至于张安国与单定屯驻在宿州的屯兵与土兵弓手,守城守营寨还可堪一战,若是脱离了城墙的保护,根本扛不住金军甲骑的一轮冲锋。
也就是说,忠义大军此战很有可能只能靠自己了。
然而虽然心中有这样那样的忧虑,但是陆游却面上不显,只是对魏胜说了一声,就来到被护在车阵最中央的民夫营中坐镇。
忠义大军毕竟是正经兵马,不畏惧乃至于蔑视金军很正常,但是民夫毕竟只是寻常百姓,虽然经历过一定的军事训练,然而面对这种万马奔腾的大场面,还是有些恐慌的。
陆游则是一边让亲卫大声宣扬忠义大军战力,说此战必胜,一边让唤来几个屯长,将刚刚魏胜的言语说了一遍,随后让他们回去安抚军心。
不过片刻之后,一个长去而复返,口称有要事禀报。
“我认得你,你是淮西人,大名唤作郝东来,此时乃是海州灌南县二道村的里长。”陆游如数家珍,脸色和善的说道:“郝老弟,此番所为何事?”
郝东来有些受宠若惊:“贵人还知道草民的名字吗?”
陆游摇头失笑:“自然知道,曾经的淮西大爷,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去年令郎出生之时,我还托灌南知县送过一份礼金呢。”
郝东来的身份实在是过于复杂,曾经是流民军的领袖,后来又组织人手在海州屯田,再加上好友刘蕴古乃是幽燕地区的地下工作者,儿子郝楠也在彼处执行秘密任务,自然会受到官府的重点关注。
不过此人倒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要安安生生种地,如今倒也是得偿所愿。
郝东来闻言更加惊讶了:“官家没有明说,我还以为如此丰厚的礼金,乃是因为这是村子里第一个婴孩降世,官家方才送来的财货。”
陆游摆手以对:“不说这些了,郝老弟你急匆匆的来见我,有什么要说的?”
郝东来连连点头,却因为骤然从四面传来的喊杀声与马蹄声而失神了片刻,定了定心方才说道:“刚刚陆相公的说法有些问题,不过刚刚人多嘴杂,不好反驳。”
“金贼虽然是远道而来,粮草带着并不是太多,然则现在快要秋收,粮食也快要熟了。人虽然吃不得,但牲口还可以饱腹的。”
“陆相公,相比于大牲口,人是吃不了多少东西的,每人带上十斤干粮,混着水吃喝,再掺些肉干,足以让金贼坚持些时日了。
陆游思片刻,颔首以对:“郝老弟,也只有你这般既有从军经历,也是弄庄稼好手之人才能看出来如今形势,不过勿要声张,元帅有全面谋划。”
郝东来连连点头:“元帅知晓就好,我就是担心元帅漏算了这等情况,误判军情,这是了不得的事情。”
面对如此诚恳之人,陆游还能说什么?
他胡乱点头之余,只能连连宽慰东来,随即循着魏胜的旗帜前去汇报。
“我自然知道此事,不过我说的金贼战机只有一日倒也不假。”魏胜此时已经来到了车阵的最南端,望着逐渐升起的日头说道:“金贼最怕此等暑气,又是长途趁夜奔袭而来,只要撑过白日,金贼的战力就会下去三成,到了夜
间,我军就能反击一场了。’
陆游见状,心中稍定,随即再次转身回到了民夫大营。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实际操作起来时,却因为消息传递速度与准确性等各种原因,而导致领导之人最多也就是从宏观上预测敌方,而不可能对军情全都料事如神。
也因此,各方军政领袖都是将知己做到极致。
陆游能叫出来郝东来的名字与籍贯根本不算什么,后来拿破仑从流放地归来之时,将前来围剿的士兵从姓名到籍贯,到参加过的战役,立过的功勋如数家珍的说了出来,士兵当场喊着皇帝万岁倒戈相向。
纥石烈良弼自然也能做到知己,因此魏胜能看到的战机,能知道的金军缺点,纥石烈良弼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早有准备。
可即便如此,当金军精锐一头撞上忠义大军,车阵却犹如在海浪中屹立不倒的礁石一般伫立之时,不止纥石烈良弼面色有些不自然,就连金军将领们都各自惊骇。
须知道这可是占着突袭的便宜,又有人数优势,而忠义大军莫说崩溃了,就连最起码的惊慌都没有。
纥石烈志宁在河北就是与这种军队作战的吗?
怪不得会惨败成那副模样!
“良弼相公,山东贼的车阵坚固,末将来请军令,该如何是好。”
纥石烈良弼冷冷一瞥:“石敦重,你也是老将宿将,当了许多年的正经猛安,这种事情难道还要问本相吗?你看这车阵如同城池,当然就要用攻城的手段来应对,你该不会将怎么攻城都忘了吧?”
唤作石敦重的资历大将浑身一抖,随后大声应诺而去了。
虽然石敦重乃是西金大将,却终究不敢对一名相公无礼,连忙派遣兵马去临时伐木作梯,准备用正经攻城的手段来进攻车阵了。
日头逐渐上升,温度也逐渐提高,纥石烈良弼望着在暑气中奋力作战的骑兵,心中蓦然一叹,望向了东北方向,心中默念:“青臣,你可万万不要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