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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薄酒店 par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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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薄酒店 par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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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薄酒店part2(第1/2页)
    P4
    在客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江利花便听不到了外面的声音,无论她怎么呼唤,都得不到徐爱媛的半点回应,她知道,是灵薄的作用,大概灵薄已经将她们俩分隔到不同的空间中了。
    她回头扫视了一圈原来的房间,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是在房门的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通道,这条通道非常窄,勉强只能让一个人贴着墙壁蹭着通过。她查看了一眼手表,虽然上面的数字和挂钟一样陷入了循环,但她知道,即使在一个时间扭曲了的空间中,每一分每一秒也十分宝贵。她必须抓紧时间在错落的空间中找到徐爱媛和王晓甜。于是她在对身上的装备进行了短暂的二次检查以后便进入了那个通道。
    这个通道并不是很长,通过计算,大概也只是穿过了三个客房的长度,最终与一个房间连通。江利花看了一眼房门上的号码,是王晓甜的房间,可是房间里的陈列却全部变了个样子,倒不如说,这里已经不再是个房间了。
    实木的地板逐渐变为花海,突破房间的限制一直延伸到明亮的远方。江利花眯着眼端着枪,警戒地向着光里走去,在她走出房间的范围时,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得温馨起来了。她的目光所能及之处,生满了粉色、蓝色和黄色的鲜花,天空湛蓝,白云悠悠,鸟儿和蝴蝶在半空飞舞,最后停在她面前的小径上,似乎是在指引着她向前,而在她正前方的,竟是一座极大的游乐园。她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一步一步极小心地迈进了游乐园的大门。
    过山车上不时传来尖叫,旋转木马上的孩子哈哈大笑,小丑在冰淇淋摊前熟练地摆弄着他的气球,花车上的玩偶随着音乐欢快舞动。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幸福和快乐,江利花就好像误入了某个人幸福的梦,与这里氛围都格格不入。
    她随着花车一直前进,最终来到了一个大广场上。广场的中央竖着一座蒙了布的巨大雕像,粗略地估计有二十米高,而在大雕像的后面还有一片未开放的区域,大门上挂着花朵做成的链子,似乎在等待着某种剪彩仪式。突然间,花车和广播中的音乐停了,行进中的人们也都停下了脚步,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巨大的雕像,整个游乐园一片沉寂,静得只有风声和树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
    江利花快速地扫视周围,移动到一个安全的角落蹲伏下来将枪口瞄准了雕像,准备随时扣下扳机。而就在那块布被揭开,大雕像露出真容时,她整个人都傻了,甚至不由自主地歪着头说了一声:“哈?这是啥?”
    那是一座由黄金打造的徐爱媛的雕像,雕像双手抱持相机置于胸前,表情愉悦,嘴角微微上扬,有些含蓄,还有些可爱,而雕像身上的服装则是她见到徐爱媛时所穿着的那件风衣。雕像的整体制作极其精美,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而在雕像的底座上还用漂亮的行书字体刻下了一行字:“如黄金般永恒的爱”。
    看到这,江利花才放下枪,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
    “Whatthef**k?我以为你们只是好闺蜜而已!啊,这……怎会如此!啊,铁咩……”
    音乐声再次响起,未开放区域的花链被剪断,游乐场里的人开始欢呼,将江利花的抱怨声全部掩埋。就在欢呼声逐渐消失,人们纷纷涌入刚刚开放的区域时,一个小女孩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女孩长着一头的白发,五官精致,像个洋娃娃,手中拿着一张合照,里面的其中一人是徐爱媛,另一人的脸被一张小猫贴纸贴住,但仍然能看清那个人留着一头白发。原本江利花还不知道这里是哪,但现在她已经十分确定了,这里就是王晓甜的意识空间,而面前的这个白发女孩就是意识空间中王晓甜的意识投射。
    “姐姐,你不开心吗?”小小王晓甜问。
    江利花有些手足无措,每说出几个词都会再咽回去,最后扶额无奈地回答道:“开心,开心得很……”
    “那我们去新开放的区域玩,好不好?听说里面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呢!姐姐,快来!”
    江利花几乎是被小小王晓甜强拉着进了那片游乐园的新区域,一进到这里,江利花就感受到了一股甜腻的气息。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有徐爱媛存在的痕迹:徐爱媛的等身立牌,徐爱媛的Q版钥匙扣,徐爱媛的动漫形象徽章,甚至是徐爱媛的文创雪糕……虽然这里的人们全部都挂着幸福的微笑,但她却不禁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不适,仿佛这个意识空间的一切都是徐爱媛,而且也是因徐爱媛而存在的。
    小小王晓甜拉着江利花的手不停地讲述着徐爱媛的故事,但她并没有心思去听。在漫步中不经意的一瞥,江利花看到了一扇非常隐秘的大门,那扇大门很破旧,上面爬满了黑色的藤蔓,似乎很久没有人去开了。而大门后面的景色也是和明亮的游乐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灰暗无光、满是枯枝败叶的。
    “那里是会让人伤心的地方哦。”小小王晓甜注意到了江利花的目光,便说道。
    “但那里才应该是真正属于@#%¥的地方吧?”江利花说着,竟发现自己的嘴巴完全发不出来“王晓甜”三个字的音,仿佛这三个字被这个空间所禁止了一般。
    不顾小小王晓甜的阻拦,江利花快步向那扇大门走去,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扇门竟然并没有锁,只需要轻轻的一点力就能推开。可是就在门推开的那一瞬间,整个游乐园的声音就全部消失了。她想回头去看,可是突然出现的浓雾遮蔽了她的视线,让她什么也看不到了。仅仅只是过去了几秒钟,这雾便渐渐散去,而她也被传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站在一个小广场上,周围全部都是有些破败了的欧式建筑,但生锈了的门牌上却写着中文。广场中央欧式小喷泉池里的水中生的满是藻类,从旁边枯死大树上掉下的树叶落在水池里不时泛起阵阵涟漪。整片区域,包括大地与天空,江利花目光所能及的地方,皆为黑白与灰,没有半点其他的色彩。
    江利花小心地移动着脚步,发现在刚刚被小喷泉遮挡了视线的地方有一个男孩正站在一栋破楼之前。这男孩十几岁的样子,但那张脸,却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人脸了。那张脸上的眼睛和嘴全都弯曲成了夸张的月牙形弧度,如同影视作品中小丑的面具。
    那男孩歪着头,凝视着江利花,张开弧形的嘴发出了极为扭曲的声音。
    “残次品。没有天赋的残次品。”
    江利花一惊,连持枪的手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犹豫片刻,最后放下枪,从腰间掏出一张符咒在手心中攥成一个团狠狠地在那男孩的脸上穿了一个洞。即使那张脸上已经没剩下什么,在风中逐渐化成了灰烬,可那骇人的嘴却依然在发出扭曲恐怖的笑声。江利花僵在那里,一种莫名的恐惧犹如潮水,渐渐将她淹没。
    神默江利花,出生于神默家的小女儿,因为一次超自然事件,其母亲被阴阳师口中的“神明大人”杀死,其他家庭成员也都受到了迫害,就在一家人濒死之际,徐素华出手将他们救了下来。因为徐素华的影响,江利花开始踏上猎魔人的道路。因为她没有半点法术天赋,也不能通灵,甚至连最基础的结印法术都无法释放,只能靠符咒才能勉强发挥一些法术的力量,所以她被其他猎魔人称为“没有天赋的残次品”。虽然时至今日她已解决了众多恶魔案件,且因为吴双欢的护卫工作晋升成了人中翘楚的B级猎魔人,可她依然不是一个真正的猎魔人,充其量只是一个掌握了猎魔知识、会运用猎魔工具的杰出士兵。如果没有徐素华的辅助,恐怕她都无法从猎魔人的训练营中毕业。因为担心恶魔会读心利用她的这段历史影响她的心智,徐素华用法术在她的意识深处上了“锁”,让任何人、任何恶魔、甚至任何神明都无法窥探她内心的秘密。可是现在,这个脸上镶嵌了小丑面具表情的东西竟然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内心,这不由得让她开始动摇,害怕。这大概还是她成为猎魔人以后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恐惧。
    她慢慢松开拳头,符咒的灰烬从她的手中随风飘走,而就在灰烬落下的方向,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而这哭声似乎就来自于小小王晓甜。她循声追去,来到一个后花园一样的地方,这里依旧是一片破败的景象,所有栽在土里的花朵都像是被抽走了生气一样枯死,被一群蛆虫啃食,碎成渣子。在灰色大理石的地砖上,江利花发现了一些沾满泥土的脚印,这些脚印直通向不远处的一栋建筑中。建筑的门半开着,一只灰白干枯的手抚着门框,修长的沾满泥土的指甲在墙上划出一道道痕,像是故意被发现,又缓慢地收回到门后的黑暗中。江利花看了一眼这栋破败欧式建筑门前立着的铁牌子,前几个字已经因为严重的锈蚀而无法辨别,但后面的几个字她还能隐约地看清,是“福利院”三个字。虽然江利花无法感受到恶魔和厉鬼的气息,但这座孤儿院整体所散发出的邪恶即使是反应最为迟钝的人都会有所察觉。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破败黑暗的走廊,窗子上爬满了苔藓和爬山虎,有的地方还沾染了褐色的污渍,透过这些障碍照进走廊的光只是可怜的几缕,但借着这些可怜的光,江利花依稀能看清半空中漂浮着的蛛网和灰尘以及走廊的大体格局。走廊的左侧是一排教室,里面摆放着小小的桌椅和置物柜,墙上画着孩子的涂鸦,每个教室都是如此,并无奇怪之处,只是这副破败的景象让江利花有些心神不宁。
    沿着走廊一直向前走,到了建筑中央的位置,是一个大堂,双侧的楼梯向上盘旋直至四楼的楼顶,仰起头还能看到最高的天花板上挂着的残缺不全的水晶灯的遗骸。转过身向后面看去,是一道双开的大门,门把手上挂着一层又一层的锁链,将大门封的死死的,像是在阻止什么东西外出。靠近端详还能隐约看到门板和锁链上有几道细细的抓痕。
    “为什么……”
    那是小小王晓甜的声音,就从大堂的正上方传来。江利花紧皱眉头,端着枪顺着楼梯极为警惕地循声向上走去,一直走到四楼尽头靠窗的一扇大门前才停下。这个房间明显与其他教室不同,像是一个办公室,门板上镶嵌着一个雕满了花纹的银色圆盘。江利花看不懂这些花纹,但这些纹路却给她一种不详的感觉,就仿佛这是某种邪教徒的标志。
    推门而入,这里就是一个寻常的办公室,看不到半个人影,而小小王晓甜的声音也似乎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就化为风吹动窗帘拂过办公桌上的藤蔓发出的沙沙声。这个办公室的正中央是一个很宽的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木偶模特,身上穿着欧洲中世纪贵妇人一样的裙装,头上戴着夸张的大檐帽,每根手指上都戴着镶嵌了不同颜色宝石的戒指,可那头上却没有脸,它就端庄地坐在那里,像是等候着某个人的到来。只是灰尘和蛛网破坏了它的华美,让它显得有些凄惨了。
    人偶前面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本很厚的相册,每一张相片都是黑白色的,图像虽然有些模糊,但江利花还是能够看出来照片里的就是这个福利院中的孩子们。每张相片里的孩子们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除了一个极为特别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头发是白色的,在每张相片中她都藏在角落,独自一人玩着树叶或是望着天空。在所有孩子的大合照中,她也是站在最边上的位置,面无表情,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看着这些相片,江利花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于是加速地往后翻,直到翻到相册的最后一张,她才确定了她的猜想是正确的。最后一张照片很大,独占了相册的一页,保养的非常好,没有一丝掉色或是划痕,人像也极为清晰。相片中是一个穿着和人偶一模一样的老妇人,她面带微笑,怀中抱着那个不合群的白发少女,而这个白发少女就是小小王晓甜。
    “为什么夫人会喜欢一个怪物!”
    一个孩童的声音从江利花的身后响起,可是转过身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在微风吹拂下胡乱飘动的蛛网和灰尘。
    “不公平,我也想让夫人抱抱!”“夫人不应该对她好!”
    “白毛怪物,白毛怪物!”“夫人,为什么……”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就仿佛有一群魂灵围住了江利花在她耳边叫喊,可是她却什么也看不到。就在这些声音即将汇成一个扭曲可怕的声音时,一阵高跟鞋清脆的响声终结了这些叫喊。那高跟鞋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的是铁器摩擦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淘气的孩子们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哦——”
    那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尖锐,沙哑,还有些让人不寒而栗。随着高跟鞋的响声铁器的吱呀声一点点靠近,走廊中亮起了微弱的黄光,就像是一盏老式提灯。那黄光来回摇晃,在门口的旁边停下,一只苍白干枯的手从黄光中一点点伸出,扶在了门框上。
    江利花迅速地藏在办公桌的下面,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高跟鞋咔嗒咔嗒地一点一点靠近,虽然江利花看不见那个东西,但她能感受到,它就在办公桌的前面,她与它之间只有一层办公桌木板的距离。
    “真是淘气的孩子,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来夫人的房间。夫人我,可是会生气的——”
    “快出来,淘气鬼,不然的话,夫人我可就要惩罚你了——”
    这尖锐的声音越来越近,那盏提灯已经能够照亮江利花的鞋子了。就在这一刻,小小王晓甜的声音再次从远处传来,那盏提灯也停下了动作。
    “爱丽丝——我亲爱的爱丽丝——我的宝贝——”
    高跟鞋急促地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提灯的黄光渐渐逝去,待到这个房间里彻底没了声音时,江利花才松了口气,从办公桌下爬了出来。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坐在椅子上的人偶竟不知何时离开了座椅,站到了一个书架前,而这个书架与墙壁之间有着一条很宽的缝隙。是暗门吗?江利花心想着,将符咒缠在手指上伸进缝隙中,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个书架移动了一人宽的开口,打开手电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暗间,有沙发,有桌子,有浴缸还有一些儿童玩具,可是却没有灯,一盏灯都没有,就仿佛这里是一个极为隐秘的见不得人的起居室。然而当江利花看到墙上贴着的笔记和照片时,她不禁浑身发抖,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了。
    在这个房间里她目光所能及之处,贴满了小小王晓甜的照片。与小朋友们的合照,玩树叶时的抓拍,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的睡颜……游戏的样子,被欺负的样子,跳舞的样子,更衣的样子,甚至是如厕和入浴时的样子……每一张照片的下面都附着一张笔记,有的是一两句话,有的则是一篇小文章。
    “我的爱丽丝,她是纯洁的天使,她一尘不染的白发就是圣洁的象征,她是上帝赐予我的恩赐,是我的福报。”
    “我美丽的爱丽丝,你的肌肤是那么娇嫩白皙,你的眼眸是那么清澈神圣,你是何种的美丽……”
    “哦,爱丽丝,我的爱丽丝!我深知我的念头是不对的,但我无法克制我的贪念,我想要将你据为己有,你洁白的头发,你清澈的眼眸,你白皙的颈子……”
    “哦,爱丽丝,我踏出了那一步,我知道我无法回头。现在,我要步入属于我的天堂,一个只有你的天堂……”
    江利花看着这些文字不禁感到胃里一阵翻涌,而当她掀起墙壁上正中间的那张笔记看到后面的照片时,她顿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就仿佛是被钝器狠狠地敲中了后脑,久久回不过神。
    照片上面,那个老妇人紧紧地抱着小小王晓甜,王晓甜穿着不符合孩童年纪的性感裙装,她贪婪地抚摸着小小王晓甜的身体,舌头舔舐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这一瞬间,江利花明白了这个暗间是为何存在的了。这里就是那个所谓的“天堂”……
    突然间,江利花的手电光熄灭,无论她做什么这光都没有再亮起。而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响起了铁器吱呀吱呀的声音。
    “淘气的孩子——”
    黄光亮起的一瞬间,墙壁上的照片全部变成了如镶嵌了小丑面具的极不自然的笑脸,它们发出尖锐可怕的狂笑声,一点点扩大,将漆黑的嘴巴聚在一起,在中间的那张照片后面汇成了一个黑洞。那张照片一点一点隆起,两只干枯苍白的手从那黑洞中缓缓伸出。
    江利花立刻端起枪冲着那两只手扣下扳机,可是银弹打到那手上就仿佛是击中了一个幻象,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都没有留下一个弹痕。见反抗无果,江利花便收起武器顺着来时的路逃离,可是那条缝隙却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和不断从黑暗中亮起的提灯。一盏盏提灯犹如鬼火漂浮在空中,微弱的黄光下站着一个又一个挂着扭曲笑容的孩子,他们盯着江利花,嘴唇没有动弹半分,却有声音从漆黑的口中传出。
    “夫人让我们笑,我们就笑,夫人喜欢看我们笑。夫人让我们哭,我们就要哭,夫人喜欢看一群爱哭鬼中间坚强的天使。”
    “夫人只喜欢那个白毛怪物,为什么,明明我们要更听话,更会笑。”
    “她甚至不会露出任何表情……”
    “她是不祥,才不是什么天使!夫人错了!夫人应该更疼爱我们!”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那个白毛怪物……”
    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汇成了一种非人的无法描述的恐怖声音:“夫人,原谅我们……”
    提灯发出远超出火光所能发出的光亮,用血红色的光照亮了这个黑暗的空间。那是一只硕大的由人的肢体和内脏所组成的不可名状的肉山,它从背后伸出八只血红尖锐的爪子,抓碎前胸薄薄的肉膜,露出一张又一张密密麻麻的孩子的脸,它们无一不是笑着的,口中不停念叨着侮辱的词汇,驱动着肉山下勉强能称之为“脚”的东西向一个方向蠕动。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小小王晓甜就站在一片空地上,身旁围绕着漂浮的提灯,面无表情。
    “爱丽丝,我亲爱的爱丽丝!你们这群渣滓,离我的爱丽丝远点!”
    那两只干枯的手扒着墙壁将身子从照片后的黑洞中拔出,露出了一张灰色死尸一般的脸和长满了修长节肢犹如蚰蜒的恐怖身躯。毫无疑问,这只长着两只干枯大手的人脸蚰蜒就是照片中的夫人。
    夫人向肉山疾冲过去,缠绕着在肉山身上爬行,用手和节肢疯狂地将那一张张脸撕成碎肉,胡乱地丢在一旁。而看着这一切恐怖画面的小小王晓甜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她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江利花趁着这两只怪物相互厮杀之际,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小小王晓甜身边,将她抱起向着提灯隐约能照到的可能是出口的地方逃离。这一路上提灯不停地照亮两边的墙壁,映出一张张小小王晓甜被其他孩子无情霸凌以及被夫人“疼爱”的照片。虽然小小王晓甜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江利花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已经被她抓的有些痛了。
    “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夫人不允许我离开这里,夫人说,她喜欢我在这里,要和我做好多好多事情。夫人说,只有在这里,我才不会被别的小朋友欺负……”小小王晓甜用平淡的语气说。
    “那你想留在这里吗?”江利花说,“外面的游乐园对于你来说都是假象吗?还是你对自己的欺骗呢?你是憧憬着那样一个乐园的对吧?”
    小小王晓甜没有应答,但抓着江利花肩膀的手有些松动了。
    “你是希望那个人带你到一个真正的乐园的,不是吗?那就不要害怕离开这里,让那个人真的成为你的支柱,让那个虚假的乐园变成真实吧。至少让她带你摆脱这些恶心的阴霾。”江利花说着,将一张照片递到了小小王晓甜手中,那是她从游乐园世界里拿到的徐爱媛的照片,“抓紧,不要回头。”
    江利花看到了房间尽头的提灯,而提灯映亮的,是一扇微开着的门。她用力撞开那扇门的一瞬间,她听到了敲钟的声音。
    再一睁眼,她们已经站在游乐场的一个钟楼之下,此时钟楼上的时间正好是十二点,当当的钟声伴着周围人们的欢笑声响个不停。江利花放下小小王晓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坐到了地上。她扭头向福利院的方向看去,那扇铁门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十分结实的高墙,在高墙的边缘还能依稀看到福利院欧式的屋顶和只存在与那片区域的阴云。江利花揉揉头,轻笑一声,心里想着,不管怎样,那段历史终于不再是一种包袱,这一切应该都结束了。可是话说回来,她又该如何离开这个意识空间回到现实呢?
    在想着的时候,她看到小小王晓甜走到了钟楼下面的一面镜子前,将徐爱媛的照片贴在镜子上,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有些好奇,于是站起身凑了过去,可当她看到镜子里的映像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镜子里映出的并不是小小王晓甜,而是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有着血红色双眸的女孩,她从镜子中用手指抵着那张照片,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而她,神默江利花,在镜子中的映像竟变成了徐爱媛的模样。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来救我的,对吗?”
    “爱媛……你果然是我的全世界……”
    小小王晓甜的脸慢慢出现裂缝,如破损的瓷器一般,皮肤化成碎片缓缓掉落,消失在半空,而那张脸的后面,似乎连通着另一个江利花所不知晓的空间。江利花蹲下身,扶着小小王晓甜的肩膀向那个空间里窥视。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此生以来见过的最恐怖的东西。
    那是由一个个血红的眼球所组成的扭曲的深渊,而深渊又在她不可理解的力量之下汇成红色的空洞,变成一只巨大无比的血红的眼睛。这只眼睛似乎是在说话,像是在命令着她,可她却无法理解。她听到的只有不停重复的两个字:
    “爱媛……爱媛……”
    P5
    电梯里的音乐很欢快,让王晓甜不自觉地跟着哼唱。她不知道自己该买些什么,也许是几桶泡面加火腿肠,也或许是几块面包再加上几串关东煮,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够填饱她的肚子消除饥饿,她都愿意塞进嘴里。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让她感到身心疲惫,如果换做是学校的课业,可能她早就扔到一边或者找个代写帮忙完成了。可是和徐爱媛一起研究超自然古籍,这可是难得的,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怠惰而失去这样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可是面前却不是熟悉的酒店大堂,而是一条昏暗的长廊。王晓甜扶着电梯门打开手电筒向前探身,当她看清了这条走廊中的门牌以及墙壁上的扶手时,她不禁猛吸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她认得这条长廊,这就是一切厄运开始的地方,一切邪恶的开端,海贝市望海医院。
    她从地上惊慌的爬起胡乱按着电梯的按钮,可是没有任何反应,电梯的显示面板上只是一味地闪烁着ERR。过了许久她才平复下来,意识到除了走出电梯,她别无选择。
    她恐惧地行走在医院的长廊中,身旁的窗子噼噼啪啪作响,外面在下着大雨,海浪也在凶狠地不断地拍击岸堤。她趴在窗子上,能看到的光只有极远处城市中泛着的犹如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光。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里……我不是在海昕吗?怎么会突然到海贝来!望海医院已经被封了,不可能再进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晓甜大喊,转身想要冲回到电梯里,可是那电梯却不见了,只剩下一面惨白的墙。她失心般地尖叫着,疯狂地捶打着墙壁,仿佛是要从这实心的墙中寻回那个亮着光的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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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一点光,一点点能够照亮她全身的光就好,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仁慈,她所拥有的,只有手机闪光灯那点微不足道的冷光。
    或许是她的尖叫声唤醒了某种潜伏在黑暗中的东西,一阵咔嗒咔嗒的清脆响声渐渐从远处传来。她认得这种声音,她永远都无法忘记这种声音,她瞪大眼睛,僵硬地扭过脖子,当她看到走廊尽头的那个东西时,她彻底丧失了理智,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那是一盏摇摇晃晃的散发着黄光的提灯。
    “爱丽丝——我亲爱的爱丽丝——爱丽丝!!!”
    她已经恐惧到无法直视那盏提灯映亮的东西,高跟鞋的响声愈发急促,像是奔着她疾冲而来。她坐在地上的角落里,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口中不停地大声重复着“夫人对不起”,可是那个东西并没有停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那盏提灯近在咫尺。她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恐惧,几乎要昏死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只是这样就丧失理智了吗?真是可怜。”
    像是被某种力量抬升,移动,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边倾斜,摔在了一个斜坡上。她睁开眼,发现周围的空间就宛如魔方一样在不停地重组和变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就已经看不到那盏提灯,坠到一间CT诊疗室了。她在原地缓了几口气才从站起身抄起手机用微弱的冷光照亮了这间诊疗室,而在这间诊疗室中,她并非独自一人。在CT扫描机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那女孩生着一对血红的眸子,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是你……你……你就是艾尔维诺,对吧!”王晓甜大声叫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如何离开这个空间。”女孩说。
    “这个空间?这里不是真的望海医院?这里是……”
    “灵薄。你今天刚刚从吴双欢的笔记中读到过的。”女孩抚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像是掌握了王晓甜全部的动向。
    “灵薄……那你是……”
    “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对吧?你只是精神比较脆弱,脑子并不笨,这个答案你应该知道的。灵薄是一个不受任何法则限制的扭曲空间,所以我能突破现世的限制出现在这里,就是如此。”女孩说,“灵薄会根据不同的进入者创造出不同的意识空间,在不同的意识空间中也会有不同的意识投射,这种投射不会以进入者近期的形象出现,一般是更年轻甚至是幼年时的形象出现,而且不管是谁,都不会进入自己的意识空间,在意识空间里也无法说出空间主人的名字。明明是不受任何法则限制的空间,自身却有着这种奇怪的法则,作为黑暗线的仿制品,还真是拙劣啊。”
    王晓甜看着这个女孩不禁感到头皮发麻,因为这个女孩所说的,全都是她想问却还没有问出口的问题。这个女孩无疑能够看穿她的想法。
    “那,这个望海医院,也是一个意识空间吗?那这是谁的意识空间?我又该怎么离开这里回到现世?”
    “我可不是什么搜索引擎,专门回答你的问题,对我你要有相当程度的尊重。”女孩说着,用血红的眸子瞥了王晓甜一眼。而仅仅是一瞥,王晓甜就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那个提着灯的怪妇人,是只存在于你的记忆中的东西吧?但它却出现在了别人的意识空间里,这不奇怪吗?就好像有什么力量打破了灵薄的规则,这种力量,怕是连我都要……”女孩说着,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了很轻的笑声,“原来是这样……”
    “灵薄可不是我的主场,我在里面能对它造成的干预是有限的,除非……你让我……”
    “不可能!”王晓甜还没等女孩说完就果断地拒绝道,“你想做什么我可太清楚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踏过那条河的!我会靠我自己找到出路的!”
    “呵,现在的人类都不会听完一整句话了吗?真是无礼!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祝你好运了。”
    王晓甜推门离开,隔着漆黑的窗子她能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眸渐渐在黑暗中消散了。她堵着气在昏暗的走廊快速行走着,像是急于向那个女孩证明她自己的力量。可是没过多久,她的步子就慢了下来,黑暗所对她造成的恐惧犹如藤蔓,不断缠满她的身躯,最后死死地将她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大口地喘着粗气,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凭着还未磨灭的理智,她将口鼻埋在衣服里,过了许久,她的视线才重新变得清晰。
    她已经充分地认识到,但却不愿意承认,仅凭着她自己是无法离开这个空间的。至少在那高跟鞋声静默之前,她是无法走到任何地方的。可是如果她不离开这里的话,徐爱媛又该怎么办?徐爱媛是否也被拉入到了灵薄之中?她想着,掏出口袋中的钱包露出了徐爱媛的照片,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眼泪不自觉地慢慢流下。
    “爱媛……必须离开这里……必须离开……”她咬着牙,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步子向前挪动了几分。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的诊疗室中传了出来。她认得那声音,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认出那个声音。那是徐爱媛的声音。
    她迅速地推开那个诊疗室的大门,一束光顿时晃得她睁不开眼,那不是灯光或是火光,而是太阳光,一种虚假的太阳光。门内的世界并不是望海医院的病房,这个病房极为朴素,与寻常日子中医院的病房别无二致。病床上坐着的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她的额头上、手上以及腿上都缠着绷带,那张脸王晓甜不会认错,就是徐爱媛,可是眼前的徐爱媛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这个徐爱媛似乎要更年轻一些。在徐爱媛的病床边还站着一老一小两个警察和一个中年样子的医生,他们一脸严肃,像是在对徐爱媛进行盘问。然而他们对王晓甜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就仿佛她就是个没有形体的游魂。王晓甜明白,这不是真的,而是一种意识投射,这有可能就是徐爱媛过去的记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老警察问。
    “不记得了。”徐爱媛的话语没有一丝感情,眼神也是空洞的。
    “那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是……徐爱媛。”
    老警察回头看看小警察,走到了房间的角落里问:“还是没有查到什么吗?”
    小警察回答:“没有,指纹对比,人像对比,我们甚至都去查了纸质档案,完全没有徐爱媛这个人的信息。”
    “那她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大夫,她的记忆真的不能恢复吗?”老警察说。
    医生摇摇头:“照目前来看,病人的脑部损伤非常严重,现在她能恢复意识并且能说出话来,还没有出现精神疾病,就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了。要想恢复记忆的话……希望十分渺茫,有可能她的余生都不会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那这案子,就真的成悬案了?”小警察问。
    老警察耸耸肩:“小子,悬案多的是,已经不差这一个了。”
    三人的幻影慢慢消散,只留下徐爱媛一人还在呆呆地坐在床上。她凝视着墙角的电视机,里面播放着的是一则新闻。王晓甜对那个新闻有些印象,是五年前震惊海贝市的特大矿山事故,据说当时海贝市沿海的一个矿井因为一些不明原因发生了爆炸和坍塌,造成里面数十名矿工全部遇难,无人生还,因为这个事故海贝市的沿海矿山全部封锁,至今都处于荒废状态。可是矿山事故又和徐爱媛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徐爱媛是那起矿山事故的生还者?为什么徐爱媛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
    王晓甜疑惑之时,突然发现徐爱媛的嘴唇似乎是在颤动,在用极小的声音说着什么。待到她靠近想要去听清时,徐爱媛的幻影却消失了,虚假的阳光也渐渐暗淡,病房变回了望海医院的样子。
    随着吱呀一声响,王晓甜身后一扇灰色的木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虚假的阳光又从那里照了进来。王晓甜不确定那扇门之前是否就存在于那里,可现在她能确定的是,除了打开那扇门以外,她别无选择。
    那扇门后是一间大学的班级小教室,二十几个学生坐满了座位,老师站在讲台上照常地讲着课。突然间,一个领导似的人物推门而入,把老师招呼到门口耳语了几句,随即把一个女孩从外面拉进了教室,这个女孩就是徐爱媛。
    “呃,大家注意一下!从今天起,我们就迎来了一位新同学。她的名字是……呃,徐爱媛。大家对新同学要多多帮助多多包容!班长,去仓库搬一套桌椅来!团支书,找导员要一套备用教材!徐爱媛同学,你就先到班级后面稍作等待,现在我们继续上课!”
    徐爱媛静静地站在班级的后面,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可是班级里的学生却一直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不停地小声议论。
    “大学也有插班生?这什么套路?”
    “我们这专业可是王牌专业,怎么转进来的?”
    “这关系得多硬啊!这都期中了还能进来?”
    “关系户关系户,少搭话,惹不起!”
    徐爱媛听得到这些闲言碎语,她一定听得到,可是她并没有理睬,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只是将头转向窗外,看着树梢随着微风一摆一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个雕塑。
    阳光渐暗,又一扇门洞开。这一次的门后并没有阳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非常紧凑的一居室,面积似乎要比她和徐爱媛现在的工作室还要小上十几平。这个房间虽小,但是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电脑,书架,梳妆镜,写字台,补光灯,麦克风……各种东西挤在一起让这个房间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但徐爱媛坐在电脑前却是一副开心的样子,那个笑脸王晓甜见过,是徐爱媛真心高兴的样子。
    “Hello,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我是魔法少女小媛,大家也可以叫我爱媛!作为一个新人,我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和支持,经过上次的直播我总结了下经验教训,今天一定会给大家带来更多有趣的内容!上次我们不是讲到猫脸老太太的传说嘛,今天呢,我们就来讲一讲瘦长鬼影不为人知的二三事!喜欢爱媛的朋友记得点点关注!”
    这也许是徐爱媛最初的直播,是王晓甜没有见过的样子。这时她直播间里的人数还非常的寒酸,几乎没有人愿意和她互动,但是她却依旧很开心地在给仅有的几十个观众讲着鬼怪故事。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恐怖的东西有一种痴迷,书架上的书籍,电脑桌面上的文件,梳妆台上的摆件,无一不是与鬼怪有关的。也许只有在直播间给大家讲鬼故事和研究超自然事件才能让她忘掉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和刺耳的闲言碎语吧。
    王晓甜轻笑着,继续推开下一扇门。在门打开时,她看着面前的一切不由得一惊,这是她现在的学校,而面前在一个小广场上孤单坐着的,竟是她自己。她记得这个时候,她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个时候,这就是她刚刚考上研究生的时候,这个小广场,就是她第一次见到徐爱媛的地方。她向着熟悉的方向扭头看去,徐爱媛果然就站在距离她的幻影,也就是“她”不远的地方,抱持着相机,偷偷拍着“她”的样子。
    “你好,同学,我可以坐在你的旁边吗?”徐爱媛问。
    “她”没有搭话,只是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看,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二人之间沉默着,徐爱媛不时偷看着“她”的脸,气氛变得愈加暧昧。突然间,徐爱媛轻轻抚摸起了“她”的头发,这不由得让“她”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她”害怕接下来又是一场熟悉的侮辱或是霸凌。可是徐爱媛没有那么做,她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出了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话。
    “你的头发真漂亮!我很喜欢!哦,对了,我叫徐爱媛,是个业余的网络主播!你能和我做朋友吗?”
    那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要和她做朋友,也是第一次她的白发被人所温柔接纳。王晓甜在那个时候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徐爱媛的动作,现在她才发现,徐爱媛向她伸出的手,是微微颤抖的。她顿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也许是眼泪,又或者是幻影在一点点消散,她没有听清接下来那两个幻影所说的话,只感觉砰砰不停的心跳有些吵闹。
    这一次阳光没有消失,她依旧站在学校的小广场上,可是周围却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那扇突兀的、孤零零立在砖瓦地上的漆黑的门。王晓甜伸手去开,可是那门却关得很死,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门开出了一条缝,随即一阵狂风刮过,阳光暗淡,学校消散,门吱呀吱呀地打开,目光所能及的光亮,只有微弱的烛光。
    门内依旧是那个十分紧凑的一居室,可是里面的布局却完全变了个样子。墙上贴满了笔记和地图,每一张笔记都用红色的线与地图上的某个位置相连,黑色的笔迹在桌上的本子里写着密密麻麻的中文和英文,在文字之间还塞着一些简易的插画。王晓甜仔细查看着这些地图和笔记,当她理清了这里的线索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做这些笔记的人,无疑是徐爱媛,而这些笔记和地图全部都是历史上黑暗线出现过的地方和恶魔学家预测的将会出现黑暗线的地点。那些插画中画着的是那晚她们在望海医院看到过的黑曜石一般的碎片,而地图上缠绕的红钱所构成的形状,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的中心所在的位置,就是海贝市的望海医院……
    徐爱媛一直都在寻找着黑暗线,可是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些事情。王晓甜第一次感到徐爱媛是如此的陌生。她深知自己是如何逃出黑暗线的,她吞掉了两张书页,抓着恶魔的尾巴逃出了深渊,可是徐爱媛又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她一直都捉摸不透。徐爱媛是怎么拿到奥瑞吉诺之书的,又是怎么被艾尔维诺盯上的?难道这一切都是徐爱媛计划好的吗?徐爱媛是个凭空出现的没有任何资料的人,是个黑户,她没有关于过去的任何记忆,又如此大费周章地去寻找黑暗线,徐爱媛她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想到这,王晓甜的身子愈发地感到寒冷,最后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突然间,她感觉到一丝陌生的气息出现在了她的背后。她想要逃离,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你也要窥探我的秘密吗?那你的,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是徐爱媛的声音,没有错,可是那绝对不是从徐爱媛的口中说出的,就好像某种邪恶的东西借着徐爱媛的嗓子发出了声音。她颤抖着扭过头去看墙上的梳妆镜,镜子里映照的,是那身熟悉的棕色的风衣,可是那风衣的领口上却不是徐爱媛的脸,而是一朵巨大血红的盛开着的鲜花。
    她的脸被捂住,整个身子被狠狠地按到不知从何而来的漆黑河水中,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坠落,借着手电可怜的光芒她看到河水中的望海医院不断地变换,最后旋转着开了一个口,将她如垃圾一般扔到了地上。
    她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黑水从肚子里全部吐出。就在她想要伸手去拿手机时,地面被映成了血红色。她慢慢抬起头,看到一盏盏提灯犹如鬼火一般漂浮在半空,而在走廊的尽头,那个东西就正戴着大檐帽,搓着修长的节肢用贪婪的眼神凝视着她。
    “爱丽丝——我亲爱的爱丽丝——”
    节肢在地上清脆的敲击声急促,越来越近,王晓甜的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就在她想要凭着本能逃离时,一只巨大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腿,将她狠狠地甩到了一边。她的后背撞击在手推床上发出咔的一声闷响,她不确定自己的背是否已经断掉,但那种钻心的疼痛在她看到那个扭曲的庞然大物时竟顿时消失了。那是一座由人的肢体所拼凑而成的会移动的肉山,在肉山的胸前是数不尽的孩子脸孔。这些脸孔不断变化,狂笑,犹如气泡般破碎,又从肉泥中生出。王晓甜虽然恐惧,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断背的疼痛,但是她却认得出那一张张脸,她全都能认得出。小绿、蓝宝、圆圆、小柿子、阿毛……那是她曾经福利院中同期的孩子,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的头发,称她为白毛怪物的孩子们……此刻这一张张脸全部都在凝视着她,狂笑化为愤怒,重复着当年让她无法接受的话语。
    “白毛怪物!白毛怪物!”“为什么夫人只喜欢你!”
    “你就不该活在这世界上!”“去死吧!去死吧!”
    肉山愤怒地向王晓甜疾冲过去,却被夫人给牵制住,锁在了原地。数十对节肢犹如钢针一般不断地向肉山体内刺去,干枯锐利的爪子在那一张张脸孔上疯狂抓挠,鲜血与碎肉如泡沫在半空飞溅漂浮,非人的恐怖叫声连绵不断,响彻了整个望海医院。
    王晓甜抓住这个机会,忍着剧痛拖着几乎无法动弹的身子向一边的诊室逃去,慌乱之中在黑暗中锁上了门。借着窗外虚无缥缈的灯光,她看到诊室的桌子上躺着一具尸体,而那具尸体的头上插着一把沾满了血迹的短柄斧。此刻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一把抄起短柄斧抱持在胸前。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背后传来了咚的一声巨响,肉山竟撞破了墙壁将那数不尽的脸孔伸了进来。
    “白毛怪物!白毛怪物!去死!去死!你死了,夫人就会疼爱我们了!”
    王晓甜看着那些脸孔,过去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来,她是如何被他们用石子胡乱地砸,是如何被推到河里险些被淹死,是如何被扒光了衣服绑在树干上被雨淋……这些画面犹如走马灯不断地在她的眼前回放,渐渐的,她的恐惧逐渐化成了愤怒,一种无法遏制的狂怒。她瞪大眼睛,白色的眼仁几乎要瞪出血来,手死死地握着短柄斧,慢慢抬过头顶,冲着那些脸孔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劈了下去。
    “既然那么想要夫人的疼爱,那我就给你们!!!夫人啊,就是这么疼爱我的啊!!!”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一斧子一斧子地劈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她也感觉不到背部断裂所带来的剧痛,此刻她只看得到那一张张狂笑的脸渐渐变成无法分辨的肉泥,只感觉得到它们溅到自己脸上和嘴里的血是冰冷而腥臭的。
    那些脸孔没有再从肉块中生出,她杀死了它们,杀死了曾经侮辱过她的所有脸孔。
    感官逐渐恢复,她开始感到剧痛,手颤抖得连斧子都几乎握不住了。她后退几步,想要找个地方倚靠,可是那个东西,那个戴着大檐帽的噩梦却从肉山的碎肉中血腥地钻了进来。
    “爱丽丝——我亲爱的爱丽丝——现在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来,回到只属于我们的天堂吧——”
    夫人那蚰蜒般的身躯盘踞了大半个诊室,将她逼到窗子边。那张如死人的灰色的脸与她只有咫尺之距,腐烂的爬满蛆虫的眼睛凝视着她,仿佛将她一瞬间带回到了那个暗不见天日的隐秘牢笼。她不敢回想,整个人逐渐僵硬,麻木,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再继续。仅仅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她就已经丧失了全部的理智。黑暗中,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那数十对节肢在从她的皮肤上划过,也许是那恶臭的舌头在舔舐她的脸庞,也或许是某一只苍白干枯的手伸进了她的口腔在抚摸她的舌头……突然间,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拍击,就仿佛是某种东西踩在了纸张上。她本能地循着声音转动眼球,那是徐爱媛的照片,被夫人的另一只手狠狠地踩在地上,淹没在了肉山污秽的血泊之中。
    “爱媛……爱媛……爱媛!!!”她大叫着,狠狠地将那根搅动她舌头的手指咬了下来。
    一阵沙哑而愤怒的喊声过后,是一段极长的沉寂。走廊中血红的灯渐渐熄灭,一盏盏提灯化作幽蓝的火焰,映亮了从门后走出的身影。她一手握着短柄斧,一手提着戴着大檐帽的灰色头颅,一步一步向前踉跄地走着。她杀死了所有的过去,而现在,她也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望海医院六楼的VIP病房前,她用斧子推开了门,可门后却不是那个骇人的病房,而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剧场,数不清的聚光灯将光打在舞台的中央,照亮了椅子上坐着的那朵血红巨大的鲜花,虚假的徐爱媛。
    “看来你真的是很努力了呢。”虚假的徐爱媛说,“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呢?她背叛了你,不是吗?你将一切都献给了她,可对于她来说,你仍然是个外人。这一切,都值得吗?”
    王晓甜放下夫人的头颅,沙哑着嗓子说:“你在骗我。”
    “哦?我真的在骗你吗?你心知肚明。你这样欺骗自己,真的好吗?”
    王晓甜没有回答,二人之间陷入了僵持。
    “哈,气氛就这样僵着,多尴尬啊。不如我们来看一场表演怎么样?这场表演,我可是策划了好久呢。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玩弄着你,不如现在换个位置,你来玩弄她怎么样?”
    虚假的徐爱媛打了个响指,剧场里的聚光灯熄灭,又再次亮起,舞台上瞬间多出了一排穿着戏服的演员。当音乐响起,聚光灯逐渐暗下来时王晓甜才看清,舞台上的演员,全部都是徐爱媛的样子,而正在奏着的这首曲子,是最令她毛骨悚然的《安魂曲》中的《落泪之日》。
    徐爱媛们的舞蹈诡异,恐怖,犹如一个个提线木偶。虽然王晓甜对舞蹈艺术一窍不通,但是她却能看得出来,徐爱媛们的舞蹈充满了邪恶的气息,而这种邪恶所带来的恐怖是远超过死亡的。她根本无法想象人类的躯体能够做出如此恐怖扭曲的动作。
    随着音乐逐渐激昂,徐爱媛们的舞姿也愈发夸张和恐怖。就在“Donaeisrequiem”这句唱词响彻整个剧场的时候,观众席的黑暗中生出了数不尽的随着音乐合唱的观众,而它们,全部都是徐爱媛的样子。
    在最后一句“Amen”的声音沉寂之时,观众们,演员们,所有人,所有徐爱媛的脸孔,全部炸成了赤红的血肉之花,而时间似乎也定格在了这一刻,合唱声回响在血花之中,没有停止。虚假的徐爱媛站在舞台中央,张开双臂,赞美着这绝美的谢幕。
    “啊!!!!”
    那声尖叫撕心裂肺,充满了人类所无法想象的绝望。王晓甜无法接受这种画面,也永远都不敢去想这个画面,哪怕是虚幻的心魔。这一刻,她彻底崩溃了。
    她笑着,癫狂地笑着,将斧子的刃对准自己的脖子,用力地划了下去,在不停喷涌的鲜血之中呼唤出了那个最为黑暗和扭曲的名字:
    “ALVINAAULS”
    血红的眼睛睁开,她身后所有的空间全部凝聚成一个虚无的黑洞,天空破碎,漆黑的河水从天空流淌而下,淹没了所有的血红之花,也淹没了那不停止的合唱声音。黑裙女孩轻抚着王晓甜的伤口,化成黑色尘埃蒙上了她雪白的头发……
    新历19年11月8日零点,原初之血艾尔维诺降临灵薄,彻底粉碎了望海医院以及剧场的意识空间。
    她终于将脚踏入到了那条漆黑之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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