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543.com,更新快,无弹窗!
顾元清虽不知李妙萱到底是以什么手段提升的修为,但能看得出来此时的她有些许失衡。
实力的突然飙升,天人世界随之变化,但自身对天地大道的理解不够,难以对之完全掌控,整个天人世界就如同压在了自己身躯上...
雪又落了。
这是第一百零八个冬至。
山谷依旧静,却不再死寂。桃林的根须已悄然深入地脉,与那口石井相连,每一株桃树都成了记忆的枝节,吸纳着人间未断的念想。井水清澈如初,倒映的不再是星空,而是无数双眼睛??那些正在遗忘、或将被遗忘的人的眼睛。他们或麻木,或悲恸,或茫然四顾,不知自己遗失了什么。可就在这一夜,当第一片雪花触地时,他们的梦中忽然响起一声琴音。
不是宏大的交响,也不是悲怆的长歌,只是一声极轻的“叮”,像童年屋檐下风铃被碰了一下,像母亲哄睡时哼出的第一个音符。
这声音从井中来,顺着地下暗流,渗入千家万户的梦境。
念慈坐在井边,手中抱着那把断弦已续的琴。她老得几乎睁不开眼,脊背弯成一道拱桥,手指枯瘦如藤,却仍稳稳按在琴弦上。她不再需要拨动??琴自有灵,它自己会响,只因世间尚有未尽之思、未偿之情、未出口的“记得”。
小女孩如今也已白发苍苍,坐在她身旁,轻轻为她披上一件新织的红斗篷。布是粗麻染的,颜色不匀,针脚歪斜,却是她一针一线,用了整整十年织成。
“师父,”她说,“今天我教了三个孩子弹《百念谣》的第一章。”
念慈微微点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跑调了吗?”
“跑得厉害。”
“那就对了。”她低声道,“心若真在,音不准也动人。”
话音未落,琴弦忽颤。
第七弦自行震动,发出清越一响。
刹那间,天地无声。
雪花悬停半空,风凝如冻,整座山谷仿佛被抽离时间之外。紧接着,井面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竟不是向下,而是向上涌动,化作一面垂直的水镜,映出千里之外的一幕景象??
一座繁华城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城中心高台之上,一名官员正主持“忘川祭”。数十名百姓跪伏于地,依次饮下漆黑药汤,眼神由清明转为空洞,口中喃喃:“愿忘前尘,得享今生。”
而在人群角落,一个少年死死捂住妹妹的嘴,将她藏在破庙残垣之后。他不过十五六岁,脸上满是污垢与伤痕,怀中紧紧抱着一本残破册子,封面上依稀可见四个字:《百念谱》。
“哥……娘真的不在了吗?”女孩颤抖着问。
少年咬牙:“她在。只是他们骗你说她死了,好让你喝那汤。”
“可村里人都说……”
“那是‘忘川引’!他们用毒药洗掉人的记忆,让人忘了亲人、忘了仇恨、忘了自己是谁!”少年怒吼,“可我不信!我娘临死前唱的那首歌,我还记得!我还记得啊!”
他猛地翻开册子,颤抖着嗓音哼出一段旋律??
断断续续,荒腔走板,却正是《百念谣》第一章的残句。
就在这瞬间,水镜中的画面剧烈波动!
一股无形之力自同心谷奔袭而出,穿过山河万里,直扑那少年心头。他的身体猛然一震,眼中骤然爆发出泪光,仿佛沉睡多年的记忆被强行唤醒??
他看见母亲被官兵拖走的那一夜,火光冲天,她拼死将这本册子塞进他怀里,嘶喊:“别忘了我!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看见父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族谱除名,连坟头都被铲平,只因他曾写下一篇《万民书》,揭露贪官恶行。
他看见祖母临终前,一遍遍念着祖父的名字,而祖父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忘川引”抹去存在,连墓碑上的名字都被人凿去。
“我想起来了……”少年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我都想起来了!”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百念谱》突然发光,纸页翻动,自动补全了缺失的章节。一道微弱的琴音自册中升起,虽不及断琴之鸣,却如星火燎原,在城中激起层层涟漪。
一名老妇人停下脚步,怔怔望着天空;
一个醉汉摔碎酒壶,喃喃唤出亡妻乳名;
一位将军在军营中猛然惊醒,拔剑斩断案上“忘川令”……
记忆的裂缝,开始崩裂。
井边,念慈缓缓睁开眼。
“有人在试着记起。”她说。
南云溪的身影自桃林深处浮现,白衣如雪,眸光似潭:“这一代的‘守谱人’,终于出现了。”
林昭立于井畔,手按剑柄,冷声道:“可朝廷不会容他。‘忘川司’已在路上。”
顾元清提壶踱步而来,酒香随风四溢:“那就让他们来。百年了,也该有人替我们走下这座山。”
三人相视一笑,身影渐淡,化作三缕光影,隐入井中。
唯有那三杯茶,依旧温着,热气袅袅升腾,在空中凝成三个模糊的字:
**等你来。**
??
七日后,大雪封山。
一支黑衣队伍踏雪而至,旌旗无字,马蹄无声。他们身披阴纹斗篷,面覆青铜面具,腰间佩刀非铁非钢,而是以“遗忘之骨”炼成??凡被此刀划伤者,三日内必失一段记忆,重则连姓名都不再知晓。
他们是“忘川司”,直属皇权,专司抹除“不当记忆”。
为首的统领立于桃林外,抬手止步。他仰头望向山谷,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此处地脉有异,符阵未消,不可擅入。”
副官低声问:“那如何办?那少年据报已逃至此处,手中持有《百念谱》原本。”
统领冷笑:“《百念谱》不过是残篇,真正的《百念谣》早已失传。只要毁去此物,再施‘九重忘咒’,便可彻底断绝后患。”
他说罢,取出一枚漆黑玉符,正要捏碎,忽觉指尖一凉。
一朵桃花飘落掌心。
不是红,不是粉,而是七彩流转,花瓣中央浮现出一行小字:
**你小时候最怕黑,每晚都要娘亲唱一首歌才肯睡。**
统领浑身剧震,踉跄后退。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嘶吼,“我从未有过母亲!我是忘川司养大的孤魂!”
可就在这一瞬,童年记忆如潮水倒灌??
他想起一间茅屋,油灯昏黄,女人轻拍着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想起一场大火,他被人从废墟中抱走,耳边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别忘了我是谁……”
“娘……”他双膝跪地,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身后,数十名忘川司士卒接连倒地。
有人抱着头惨叫,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撕扯自己的衣服,仿佛要剥去这身象征遗忘的黑袍。
因为他们也都看见了??
那个曾被他们亲手遗忘的母亲,父亲,爱人,兄弟……全都站在记忆的彼岸,静静望着他们。
桃林深处,念慈拄杖而出,身后跟着那位白发徒儿,以及新收的三个孩童。
她看着跪地痛哭的统领,轻声道:“你们不是没有记忆,只是被人偷走了。”
“现在,还给你们。”
她抬起手,断琴悬浮于空,第七弦轻颤,一声清音荡开。
所有倒地之人,额心浮现一点微光,那是他们被封印的记忆烙印,此刻尽数解封。
统领抬起头,声音沙哑:“我……我记得了。我娘姓柳,名婉,是个采药女……她为救瘟疫村民,献出性命,却被官府污蔑为妖女,焚尸扬灰……而我,是她唯一的孩子……”
他猛然站起,转身面向部下:“我们错了。我们不是执法者,是帮凶!”
“从今日起,忘川司解散!”
众士卒齐刷刷拔刀,却不是指向桃林,而是斩断胸前黑绶,焚毁玉符,跪地盟誓:
“愿以余生,追回被遗忘的真相!”
念慈闭目,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井水再度泛起波澜。
一道身影缓缓升起??并非虚幻,而是血肉之躯,眉目清晰,竟是当年念归的面容!
但她不是复活,而是由万千记忆凝聚而成的“意体”。她看向念慈,目光温柔如昔。
“你做得很好。”她说,“比我想象的更好。”
念慈泪流满面:“师父……我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连被记住的权利都没有。”
念归微笑:“所以你成了比传承者更重要的存在??你是记忆的锚点。”
她转身望向远方:“但这场战争还未结束。‘忘川’背后,另有其主。”
林昭的声音自虚空传来:“是‘无相君’。”
南云溪接道:“他曾是第一个写下‘忘术’的人,认为‘无忆即无痛,无痛即永恒’。”
顾元清冷笑:“疯子罢了。没了记忆,人还是人吗?”
念归凝视井中流动的画面:“他躲在时间之外,操纵历代权贵推行‘遗忘之道’。如今,他要亲自降临了。”
众人沉默。
念慈抬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念归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继续守在这里。只要还有人愿意来听一首走调的歌,愿意为逝者燃一炷香,愿意在雪夜里说一句‘我记得’……他就永远无法真正吞噬这个世界。”
她身影渐淡,最后化作一道光,没入井底。
井面再次浮现画面??
一片荒原之上,矗立着一座通天巨塔,塔身由无数破碎的记忆残片堆砌而成,塔顶悬浮着一颗漆黑星辰,不断吞噬周围星光。
塔门前,站着一个白衣男子,面容模糊,双眼却如深渊,冷冷望向同心谷方向。
他开口,声音跨越时空,直接响彻山谷:
“你们护不住所有记忆。”
“终有一日,万念皆空,众生归寂。”
话音落下,天地变色。
北风骤起,卷着暴雪扑向桃林,竟在半空凝成无数利刃,如箭雨般射来!
林昭拔剑,剑光冲天,将风雪斩碎;
南云溪挥袖,符阵亮起,桃林结界层层展开;
顾元清大笑,掷出酒壶,酒液化龙,咆哮迎敌。
而念慈只是静静地坐在井边,将断琴横放膝上,双手轻抚七弦。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从来不在刀剑之间。
她在等一个人。
一个会循着琴声而来的人。
一个哪怕世界都说“忘了罢”,仍愿意低声说一句“我记得”的人。
雪,还在下。
三杯茶,依旧温着。
井中光影流转,映照出未来的片段??
那少年带着《百念谱》行走天下,每到一处,便教人唱一首残曲;
那叛离的忘川司士卒组成“拾忆团”,挖掘被掩埋的墓碑,重修族谱;
那五岁的孩童长大后,在村口搭起一座草台,日日弹琴,不论听众几人……
还有更多看不见的身影,在暗夜里提笔写下真实的历史,在废墟中寻找亲人的遗物,在梦中反复呼唤那个被删除的名字。
他们微弱,却未曾熄灭。
就像桃林深处,那一盏永不坠落的星火。
念慈抬起头,望向漫天风雪。
她轻声说:
“你听。”
“雪落的声音,是不是像有人在唱歌?”
没有人回答。
可就在这刹那,第七弦无风自鸣。
一音既出,万籁俱寂。
千里之外,一个正在喝“无忧汤”的老人突然停住,老泪纵横。
因为他听见了??
母亲年轻时,在灶台边哼的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