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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司徒文的话,司徒明德默不敢言。
见他脸色有变,司徒文苍老的面庞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力不从心。“掌权一族,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老夫又能如何?青州数千名族人等着吃饭,掉几个人的脑袋,总好过掉一群人的脑袋……”
“老爷啊,不管怎样,大少爷他……”司徒明德并未将话说完,他暗自握紧衣袍,随后低头垂首。“要不要明德……”
听闻此言,司徒文仰头长叹,连带面容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有舍有得,这个道理皇帝又岂会不知?
你以为徐平所谋那个逆子全然不知吗?他若真是愚昧至此,又如何掌权国税司多年?如何能在这大周朝内肆意敛财。”
司徒明德骤然抬眼,望向对方的眼神中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老爷,大少爷先前的那些话……”
“是说给老夫听的!”言罢,司徒文缓缓放下车帘。“对于这些,他心中门清。自负让他误以为自己能搅弄朝局,即便今日沦为弃子,他也没有丢了司徒府的脸。
他心中有恨啊,可他恨的并不是老夫今日大义灭亲,而是恨老夫与他政略不同……”
“即便如此,大少爷也并没有说出咱们与北境暗通款曲。”司徒明德解开车囊,为对方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袍。“老爷,莫非真不能救大少爷一命?”
“不是不能,而是不行……”司徒文紧了紧披上来的衣袍,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要想保他一命,不难。若非老七昏聩,不堪大用,司徒府又何须两边下注?
既然要下注,就得给徐沧一个交代。徐远山之事,你以为他和纪凌这些年没有明察暗访吗?不过是涉及到纪康,难以公诸于世罢了。”
听完这话,司徒明德同样叹了口气。
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淡淡日辉。
司徒文转动着指上的扳指,有些无力的靠在了背垫之上。
见他闭目,司徒明德开口再道:“倘若司首府被查抄,少爷和小姐又当如何?皇帝即便免去府上的连坐,他二人也断然逃脱不了啊。”
“牵连是自然的事。老夫不能再出面,否则,纪凌就该生疑了。”言罢,司徒文不停敲击着坐垫,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睁眼。“该受的罪责少不了,否则皇权何在?”话到此处,他轻拂须髯,拿起巾帕擦了擦身上的血渍。“孝呈和孝怜会去求情,如果老夫所料不错,徐沧也会私下入宫,同皇帝争取一二,至于最终如何,还要看纪凌买不买帐。
若是徐沧的筹码够深,兴许还能换个流放边疆。若是不够……那两小辈……”
“老爷啊,如此一来,府上岂非……恐怕小少爷和少小姐要吃上不少苦头了……”
未等对方说完,司徒文却摆手打断。“欲谋大事,不可惜身。不下饵,如何起杆?至于吃苦嘛,徐平入梁,风餐露宿,领兵沙场,难道就不苦了吗?”说着,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将衣袍朝着身上拉上几分。“天下诸事,岂会尽如人意?
明德啊,世人皆言,吃什么,补什么。所以吃苦成不了人上人,吃人……才行。就看这些小辈能不能参透了……”
“老爷,既是如此,明德是否要暗中去一趟靖北王府?”司徒明德看出对方心意已决,只得尝试着开口询问。
听闻此言,司徒文思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摇头。“孝怜与孝呈跟着皇帝,娴韵与少华跟着北境。与此之间,咱们只能推波助澜,不能过于刻意。
有些事,不能轻易开口,谁先开口,谁就陷入了被动。”
司徒孝康也算是司徒明德看着长大,尽管心中有诸多遗憾,最终却化成一声叹息。
司徒明德同样已是白发苍苍,他看着眼前的家主,不由得心中起了几分好奇。“老爷,您真觉得徐家能谋得天下?若是徐家掌权,天下百姓也未必比如今好……”
“能不能谋定天下,这个老夫不知。至于大周百姓,自然也不会过得比现在好。”司徒文冷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屑。“古之明君圣主常言,民乃社稷之本,果真如此吗?
所为百姓安则国盛,百姓苦则国乱。其实不然,这是本末倒置。安平榨其力,乱世用其死,无论这天下是盛,是衰。百姓,哪儿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愚民之说罢了。
什么江山社稷,皇权富贵,不过是咱们这些人给百姓制造的假象而已。再用此等假象将之划分为三六九等,让不同阶层的百姓看到不同阶层的世间,仅此而已。
纪家掌权还是徐家掌权,归根结底,受益者还是他们自己,还有那些个从龙之臣,哪儿会有什么百姓的好事?笑话!”
司徒明德并未言表,只是微微颔首,随后端坐在了一旁。“老爷,可否容老奴……”
对方想说什么,司徒文自然知晓,在府上那么多年,人非草木。“这些你看着办,也莫要将老夫的态度告知,到底是身上掉下的肉,只当送他一程罢了……”话到此处,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会有这样的结果,司徒明德理解。主仆已有数十年,对方内心所想所念,他更是感同身受。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送自己的长子下地狱,真是无情吗?更多的还是无奈!也是水涨之际提前上岸的交换……
……
是夜,子时。
夜雨如帘,世狱司前,朱漆色的大门在雷光中忽明忽暗。
司徒明德的马车碾过积水,车轮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声响,惊起檐下避雨的夜枭。
待到其地,他抬手将车帘掀开,狱卒瞥见老者袖口金线暗绣的饕餮纹,喉结不由得滚动起来。“小人见过司徒大管家!”
“张司丞可在?“司徒明德拄着乌木拐杖缓缓下车,银纹皂靴踏碎足下的水洼。
门吏赔笑着迎上,目光却扫向他身后空荡荡的马车。“大管家,按规矩,面见司丞需提前三日递上拜帖啊,您这不是让小人为难吗!”
话音刚落,拐角处传来铁链拖拽声。
几个披甲狱卒押着个血人经过,那人脚踝镣铐拖出长长的血痕。司徒明德余光一瞥,正是前日在朝堂作证的孙安,此刻双目凸出,嘴角还挂着凝固的血沫。
“这是......“
“此贼奸诈,竟是畏罪自尽。“言罢,门吏擦去额头冷汗。“大管家莫怪,狱中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