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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经常死亡的朋友都知道，人死了，即为回归虚无，灵魂归于虚无，思想归于虚无，时间也同样归于虚无。
那么如果说时间归于虚无，那是否意味着这个人，或者准确地来说这个尸体，应该处于静止的状态吧？
关于这个回答，莱安没有办法给出具体的答案。
但是他推测，他大概，应该，或许，已经死了。
那么该用什么来解释，他依旧能够行动呢？
莱安光着身子坐在奥罗拉美术馆的地面上，屁股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却感受不到冰凉。
他挠了挠自己有些痒的后脑，指尖瞬间被柔软冰冷的黏稠物质劝退，低头一看，几根金棕色发丝混合着半凝固的黑色血迹和分不出是什么的组织缠在手指上。
看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莱安感觉掌心有点痒，移动手指翻了翻，两三只白色圆滚的蛆虫正在里面蠕动着。
看来他应该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再次环顾四周，雪白一片的美术馆，只有他周围被血染红变黑，脏得显眼，身后那幅画被他撕破，还能看到国王瞪着眼睛，极不甘心的半张脸。
那可真是一场，久远的梦。
他被困在画里多久？今天几号？
他身上的衣物，甚至手机都被画吞噬融合了。
莱安一生忙碌颠簸，算尽机关，大脑从没有哪个时候像这样清闲，有着如此澄澈的思想。
把一切抛开，就像那个女人的扳手正好砸在了那些让他困扰的麻烦事上。所有的困扰都在他睁开眼睛后烟消云散了。
莱安把手上的脏东西甩掉，挠了挠屁股，然后利索地站起来。
他记得奥罗拉的那位画家，在他刚醒来的时候和他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来着？
嗯，他问了那位画家关于月神遗产的问题。
然后，画家和他说了一个地方，好像是叫——芙涅河。
其实他大可以就这样去那条河，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实在不妥，于是他薄唇轻启，“科道莉娜。”
不多时，一层层白雾渐渐遮掩眼前全部场景，穿过那片白，一个红色的建筑遥遥相望。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旅馆，内部温暖光线和薰衣草的气息把他层层包围。他径直走进电梯，拉下了三层的档位。
再穿过那满满一桌丰盛但丝毫不能勾起他食欲的晚宴，他走进了楼梯间。对着一堵贴着旧黄色印花壁纸的墙壁又一次喊了一声，“科道莉娜。”
铺着红毯的楼梯在视线里徐徐展开，他走上四楼，推开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屋里的香气瞬间扑鼻。
“啪——”
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莱安循声看过去，只见一袭红纱的科道莉娜僵硬在梳妆台前，部分红纱以一种独特的角度浮在空中，凳脚处一只金灿灿的耳环躺在地上。
看来刚刚发出声响的就是它了。
“你的耳环掉了。”莱安好意提醒道，他的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笑意，哪怕死了也依旧如此。
“啊……啊，好，我知道了。”科道莉娜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简直像是被莱安的模样吓得不敢有过多举动。
“能麻烦你给我找件衣服吗？”莱安说明了他的来意。
科道莉娜的红纱终于动了动，可以看出她似乎是站起身了。犹豫着往莱安的方向迈了一步，然后又退回去，转向另一方。
红纱渐远，不一会就带着一套黑色的男士西装。
“谢谢。”莱安礼貌接过并道谢。
他借用了科道莉娜的淋浴间，给自己身上的腐烂清理干净后，套上了崭新的，被薰衣草浸染的衣服。
嗯，还是很合身的。
有了衣服的莱安终于找回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理性，他坐在科道莉娜卧室一角的沙发上，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仰着头看天花板上的精美雕花，以及那淋漓璀璨的复古灯具。
“今天几号？”
“唔…”科道莉娜象征着头部的红纱歪了歪，“人世应该是9月23号了。”
23号了。
距离月神离世满一个月只剩三天了。
而他，死了。
没有找到其他三个遗物中的任何一个。
很失败啊。
所以就真的没办法阻止末世再临了吗？
但紧接着下一个想法就覆盖了他的挫败感，他还不能止步于此。
只剩三天，也要再去尝试，再去寻找新的办法。或者让他找到补救措施也可以啊。
毕竟他都莫名其妙地“活”了，那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空气沉寂了。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两个可以移动的生物，没有一个能发出呼吸声。
“科道莉娜。”莱安突然出声打破了沉寂。
科道莉娜一惊，瞬间抬头。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你什么时候做的？”莱安面不改色，但语气已经冷了几个度。
“什么？您在说什么？”科道莉娜的红纱在空中飘了飘，有些刻意。
“是你对我下手。”莱安把眼珠从天花板移到科道莉娜身上，淡淡地说道，“即使不是直接动手，我现在这幅模样也拜你所赐吧。”
注视下，科道莉娜与他的距离，不知不觉间拉远了。
“你在某个时间，对我动了些手脚。目的是要让我顺其自然地死掉，至于这个‘自然’由谁萌发，由谁催长，都不重要，你只要我能死掉就好了。
可是你没想到，我以这种方式活下来了。所以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反应得那么奇怪。”
冰冷的话语使周遭的空气都降低了温度，科道莉娜停止了她慢慢往后移动的步伐。
她还能躲到哪去呢？
她根本离不开四楼。
“哈，那又如何呢？”科道莉娜两边的红纱一摆手，“你也不可能杀了我，毕竟我可是月神的遗物之一啊。”
莱安没有接话，只是用那平静的如同无风海面的双眼冷冷看着科道莉娜。
“如果不是你，我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如果不是你，我甚至还能拥有一副美丽的身体！一切的一切，全都毁在你的手上！”科道莉娜鲜少有这样失控，尖锐的声音。
她应该是低垂着头的，胸口的红纱似乎因为胸膛的剧烈起伏而一上一下地动着，她感到自己肩膀一沉。
然后看到莱安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疑惑地歪了歪头。
“是这样啊，那我真的很抱歉。”他的话语里带着诚挚的歉意，神情也是那样动容。
可偏偏，不知怎的，科道莉娜飞快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恳请您的原谅。那么，请告诉我，科道莉娜小姐，您究竟做了什么？”
温柔的嗓音就像为了哄睡孩子歌唱的摇篮曲，莱安按在科道莉娜肩膀上的手施了些力道。
明亮澈蓝的眸子倒映出科道莉娜有些瑟缩的身影。
即使她没有身体，他也想象得到科道莉娜那张或许妩媚张扬的脸蛋上，此时正被浓烈的恐惧与紧张浸染，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