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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来,古诺王朝是动荡不安的。
尤其在两年前,一位女巫的到来,曾出言冒犯了年老的国王,国王一怒之下把女巫当众烧死。
临死前,女巫那道凄厉的诅咒还犹在耳边,“王朝终将覆灭,皇室无后而终。”
那之后,老国王被这条诅咒惊扰得整日担惊受怕,脾气也变得越发乖张暴戾,搞得王朝上下人心惶惶,王宫里的侍女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也因为诅咒一事,莱安才在一年前被国王敦促着娶了太子妃。
由于西宁娜的出身不高,国王很不看好这位太子妃。但一时间又没有合适人选,急于打破女巫的诅咒,这才破例允许莱安迎娶她。
只是成婚一年,西宁娜的肚子迟迟不见喜讯,让国王的耐心逐渐耗尽,正盘算着要莱安休掉西宁娜,转而迎娶邻国的公主。
“太子,陛下有请。”
侍女的声音打破了花园里宁静祥和的氛围,西宁娜不安地回头看向莱安,手轻轻搭在莱安浮在秋千上的手背。
莱安自然知道西宁娜在慌张什么,安抚道,“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拍了拍西宁娜的肩膀,然后跟侍女前往王宫大殿。
一踏进大殿,就让莱安的心里没由来得慌乱,大殿里的窗子甚少,只靠几盏油灯照明,即使白日里也昏暗得让人觉得压抑。
内部的色彩基调本就暗淡,再配上这样的光线简直让人沉重得喘不出气。
莱安低着头,随着步子的前进,明显地感觉到正前方中央的王座上,犹如黑云缭绕而生的低气压,盘旋环绕在庄严富丽的金色王座,压力油然而生,竟让莱安不敢抬起头来。
他不敢直视王座上的那人。
“莱安......”那人先是叫了他一声,在听到莱安的应声后,又接着说,“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这声音深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哀乐,却不怒自威。
莱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单膝跪在地上,“父王,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保证会让女巫的诅咒成为谬言。”
王座上迟迟未语,等待漫长而焦灼,大厅里静得能听到针落声。
膝盖碰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传来疼痛酸涩,莱安只能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敢动,他很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但这样的臣服又是很合理的,毕竟作为君王的儿子,作为王朝的一位子民,理应对国王保有敬意与顺从。
毕竟这三十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么一想,那股讨厌情绪就开始从心里逃窜得无影无踪了。
他只有全心全意地臣服这个国家的王,才能活下去。
“三个月。”沙哑沉重的嗓音就像古钟被敲响,一击闯进莱安的耳朵里,让他先是松了口气,又接着担心起来。
这是最后通牒了,如果三个月后西宁娜还没有怀上孩子,那她的下场......
“是。”莱安收下了国王的指令。
回到自己的宫殿时,西宁娜正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一看到他就提着宽大的裙摆快步走过来。
看到她臃肿的衣裙,莱安略微皱了下眉头。
“莱安,怎么样?陛下说了什么?”西宁娜的眉头扬起,凑成一个浅浅的八字,漆黑的瞳眸被躁意浸泡后,还泛着水泽地望向他。
莱安心底一软,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尽可能柔和地去说,“放心吧,没什么的,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保护你周全。”
虽然西宁娜听到后肩膀略微放松了下,但是眉宇间的愁容依旧是丝毫不减。
她背对过莱安,往前走了几步,用双手抚摸上脸庞,绕至耳后又落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拿出全部勇气去说,“莱安,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我们离开王宫,离开古诺。”
莱安张嘴,想答应的话被卡在喉咙,被王座压在嗓子里逃不出去。一想到那森然沉重的大殿上,灰蒙蒙压抑成一团黑云的国王,刻在莱安骨髓深处的恐惧就开始命令他双腿颤抖。
好一阵,莱安才听到房间里再次响起声音。
噢,是他的皮靴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他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往前移动了些,来到西宁娜身后,他张开双臂把西宁娜较小的身躯笼罩在自己怀里。
“西宁娜,我不能......”他听到自己声若蚊蝇似地发出,带着一股说不尽的违和感。
她一定会对自己失望吧。
明明说好了要保护她,结果连带她逃去一个安全之所的勇气都没有。
怀里的人动了动,莱安放松了些自己的臂膀,让西宁娜得以转身,对上明亮澈蓝的眸子,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仰起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大不少的男人。
“莱安,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莱安感觉到西宁娜的双手凉凉的,抚摸在自己的脸颊。
在那张破碎的神情里,莱安找到一丝怪异的,或许可以名为破绽的东西。
她不是西宁娜......
那么为什么他要称呼这个发现为破绽呢?
但是西宁娜一直是这样的不是吗?
温柔有些胆小,心思敏感有些脆弱,但这些又和自己记忆中的西宁娜有些不同,记忆里的西宁娜是......?
想不起来,记忆里的西宁娜永远是这样的。那让他产生怪异的那个记忆,是谁的记忆?
莱安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道:“西宁娜,我需要一点时间静一下,请给我一些空间吧。”
西宁娜抬起手擦干脸上的泪水,吸了下鼻子收起自己的脆弱与难堪,和莱安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就又提着裙摆晃晃悠悠地从莱安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好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
所有的一切都是符合常理的,会正常发生的,但就是哪里不太对。
接下来的几天,莱安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沉入那堆厚厚的国家事务里。直到西宁娜怀孕的喜讯传过来,莱安才终于舍得离开书房。
再见到西宁娜时,她已经一改前几日的悲伤困苦,整张脸都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喜悦,见到莱安便亲昵地走过来挽上他的臂膀,“莱安,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嗯。”莱安笑着点了点头,把这几日困惑在脑中的种种疑云全部打散。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他与这个世界产生了绝妙的契合感,这是他自从面见国王回来后,第一次产生如此浓厚的归属感。
他终于觉得自己是这个王朝的一员。
有什么能比即将荣升人父,心爱的妻子陪在身旁更惬意的呢?
就连国王在听到西宁娜怀有身孕的消息后,心情也好了许多,连带着对西宁娜的态度也有所缓和,王宫上下也是难得的安宁。
莱安时常在想,假如这是一场虚幻,请让他溺毙在这里。
他经常能梦到自己出入一个危险诡异的世界,那里简直荆棘横生,每走一步稍有不慎就会陨命,巨大的紧张和压迫感让他在梦里时刻紧绷着,几欲窒息。
他也时常梦到妻子死在自己怀里,胸口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古怪装着,带走西宁娜的生机。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怀里一点点变凉的身体。
“啊!”一声低沉的惊呼,莱安从睡梦中惊醒。
后背的层层汗水打湿了寝衣,就像刚被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显然他的动作惊扰了身侧的西宁娜。
如今的西宁娜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她慢慢撑起身体,扶着隆起的腹部,贴心询问,“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嗯。”莱安并没有告诉西宁娜自己梦到她死了,只说可能是最近压力有些大,然后哄着西宁娜再次进入梦乡,他悄悄离开了房间。
花园里静谧非常,只能听到偶尔守卫巡逻的脚步声和蛙叫。
他站在凉亭里,看池塘里那些一动不动的锦鲤。
梦中西宁娜那张毫无血色,惨白寡淡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从前他也有做过这样的梦,内容一成不变,只是这次那种触感,那种冰冷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他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双手传来的属于梦中西宁娜的血液黏稠感。
几乎是本能的直觉在提醒他,要出事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噩耗就从王宫大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西宁娜小产了。
原因是在早上给国王奉茶时,不小心冒犯了国王,被国王推翻在地上,孩子并没有保住,就连人现在也是生死未知地昏迷着。
莱安看着床上那张虚弱的脸,和梦境中死去的西宁娜逐渐重合,怒火从内心深处腾地一下燃起。
又是这样!
怎么能又是这样!
他怎么能让她再一次从自己身边离去?
莱安提着那把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剑,冲破王宫大殿门口侍卫的阻拦,直直地站在那团黑云缭绕的王座前。
这是他第一次,被愤怒推搡着,迎面直视那位国王。
穿过朦胧昏暗的黑雾,国王阴沉着脸,蛇蝎似的目光盯在莱安身上,让莱安心里不可控制地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陛下,我斗胆请问,您为何要推西宁娜?”
老国王的眼珠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下巴慢慢上下晃了晃,沙哑难听的嗓音从嘴缝钻出来,“违背宫规......”
“呵,就因为她不慎打翻了一只茶盏?”莱安此刻的怒火简直烧到极致,他恨不得立刻把手里的剑挥向王座,斩下那颗暴戾阴冷的头。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勇气......
当国王用他年老的双腿支撑着站起身时,关节甚至都在咔嗒作响,可即使这样,在国王一步步走下王座时,莱安也不自禁地往后退。
双腿只听从最原始的恐惧,打着颤,强撑着让他还能站在国王身前。
偏偏心底那股不甘心的气堵在那,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球,压在心间。他咬着牙,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句大不敬的冒犯扔出来的。
“难怪女巫说王朝无后而终,原来竟是您一手造成。”
这话一落下,莱安立刻就被懊悔覆盖,因为他即使不去看国王的脸都能知道此时他脸色难看至极,低到极致的气压把莱安围住,让他难以呼吸。
天,他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
他正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找补,额头处却猛然传来剧痛,接着好像一道液体顺着额头划过太阳穴,痒痒的,直到嘀嗒一声落在地上时,莱安才发现那是属于他的,鲜红的血。
眼前一阵阵泛黑,意识都开始缥缈涣散,莱安双腿一软,终究还是倒在地上。
“呼......”
落在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年老的国王在不可思议中撇掉手里沾着血的权杖,那张永远阴沉的脸,难得出现了慌张与绝望,带着懊悔在莱安的视野里逐渐放大。
“呼......”
他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呼......”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沉重又缓慢,像是漏了风的破鼓一样一点点抽取他的生命力。直到四肢百骸逐渐麻木冰冷,再也感受不到生命雀跃的跳动。
“......”
“莱安?”
他被熟悉的声音唤醒。
顿时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花香四溢的花园里,微风吹过他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带着些凉。
他循着声源的方向转过身,西宁娜正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坐在秋千上,“快来帮我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