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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皮肤总是愿意迎接暖意。
即使再无助寡淡的人,也没法拒绝晴朗午后的暖阳。
她把自己窝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呼吸间还能带入清淡的铃兰香,熟悉仿佛与她血肉相接,融合在骨髓深处,刻印在基因里,就像她的人生,本该如此。
她的眼皮有些沉重,瞌睡昏沉之际打了个哈欠,饭菜的香气从厨房扩散到客厅,锅铲碰撞的声音,父母日常间的对话,恍若萤虫环绕在她耳边。
直到......
“亲爱的,醒醒,要吃饭了哦。”
语气是那么轻容温和,就像是在叫醒一个睡梦中的婴孩。
“好的,妈妈,我这就来。”她把瞌睡虫从脑袋里甩出去,跟着身材有些臃肿的黑发女人来到餐桌。
父亲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下来,已经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放在她面前。
“来尝尝我新学的菜怎么样?”
父亲戴着一个金丝框眼镜,他有些瘦,琥珀眼瞳里带着期待,等她品尝过后给他评价。
她用筷子夹起菜送到口中——辣。
面部皱成一团,她急忙找水喝的囧样引得父母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看你,我就说要少放一些辣椒嘛!”母亲扶着父亲的肩膀这才直起腰来。
“哎呀,怪我怪我!”父亲一手拍了下额头,递过来一杯水。
清凉温润的液体划过喉咙,勉强平复了些嘴里的辛辣。
她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眼这个不大的家,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刚刚洗完的衣服还在衣篓里放在阳台,等着主人的晾晒。
门口摆了几双常穿的鞋子,歪歪扭扭地落在地毯上,沙发边还搭着两件薄外套,似乎刚刚有人把它们脱下来顺手放在这。
余光划过角落里的一面等身镜,镜子里的人黑色长发,穿着印有小熊图案的居家睡衣,一双琥珀眸子因为刚刚的辣意,眼角还微微发红。
正值夏季,屋子里没有空调制出的冰凉,反而是带着点温暖的微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带起她脑后的长发,带走淡雅清新的铃兰香。
“亲爱的,你在看什么?”母亲比她要矮一点,这时站在她身边,看到镜里的人,惊叹道:“天啊,宝贝,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不愧是我女儿,真是个大美人!”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环顾了一圈房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出去卫生间和开放式厨房,还有三个房间,其中两个为了通风房门打开着,一眼就能看出是两间卧室,那个关着门的房间里是什么?
她作势就要去推开那道门,胳膊突然被女人拉住,“怎么了?还没吃饭呢?”
“嗯,我想去这间房里看看。”她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
母亲顺着她的指尖方向,扫了一眼那扇平平无奇的门,“杂物间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你过去那些不要的东西,哎呀,说不定还能在里面找到你小时候的口水兜呢!”母亲打趣道,接着她又叹息一声,“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那时候你才小小一只。”
母亲双手环成一个圈,那动作就像是在抱着一个婴儿,在她慈爱怀恋的面孔上找不出半点错处,“先吃饭吧,杂物间的钥匙我得找找,等找到了我们一起打开它,看看里面藏了些什么宝贝!”
她点头应下,坐回餐桌。
“难得休假,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你工作不要太辛苦,身体最重要。”父亲给她夹了一块肉放在碗边,她看着那块油光光的瘦肉。
“不了,我还是想在家休息。”
她的工作是什么?奇怪怎么没有印象?
“也是也是,刚刚看你那么困都要在沙发上睡着了,一会吃过午饭睡个午觉吧。”母亲附和道,而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挂上一层笑,“亲爱的,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情况呀?”
“新情况?”
“是呀,比如有没有交往个男朋友呀?你年纪也不小了嘛,遇到合适的总归要好好相处一下。”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提起交往这一方面的事,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没有,我,暂时还不打算。”
“唉,好吧好吧,不过我们黛斯这么漂亮,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被骗了哦。”
“好。”
碗筷碰撞的声音混合着家的味道把她包裹,缠在身上一层一层地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竟然让她产生了些惰性,午饭后她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狠狠地睡了一觉。
“喂……醒醒……”
“……快醒醒呀……”
“……别,睡啦……”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是有人在她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
仔细听又听不清楚,仿佛与她隔了一整个空间似的,从遥远的四面八方传来。
再睁开眼睛时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应该是被母亲遮起来了。
几点了?
她在床上摸索了一阵一无所获,索性愣愣地坐在床上,她睡了多久?
房门被轻轻敲响,心有灵犀般的,母亲推开一条小缝,“亲爱的,你醒了?”
“嗯,现在几点了?”她问。
“可吓死我了,你可是睡了一天一夜呢,这会可是第二天晚上了呢。”母亲推开门走进来,客厅的光线就这样侵占了她房间的一部分。
她看见母亲担忧的神色,把她揽进怀里,“亲爱的,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吗?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我和你父亲给你约了明天的体检,千万要去哦。”
她感受到母亲吻热的手掌在自己后背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哄睡孩童那样安抚着她,她深吸一口气,母亲身上淡淡的铃兰香让她忘却了一切。
这一刻她只想沉浸在这温暖的怀抱里,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做,像刚出生那样躲进母亲的摇篮中。
真好啊。
“嗯,我会去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在她的强烈挽留下,母亲今晚陪在她身边。
“……不要……睡了哇……”
真吵……
“你快……醒……”
究竟是谁在讲话啊?
“……黛……醒过……”
第二天是在母亲轻声呼唤中睁开眼睛的,窗外的阳光投进房间,落在床上,她揉了揉眼睛,眼底乌青控诉着昨晚并不安稳的睡眠。
“亲爱的,快收拾一下吧,吃了早餐我们就去医院。”
母亲离开了,房间又剩她自己了。
她推开衣柜,里面清一色的深色工装,和她身上小熊睡衣的风格简直格格不入。
什么工作要天天穿这种衣服啊?
但不得不说,穿在身上确实很舒服。
走出房门前,她看了一眼床,床头空荡荡的,她昨晚有枕着什么东西吗?
于是她问母亲,“我的枕头呢?”
“啊,枕头被我拿走了,那枕头都已经脏兮兮了,等我洗完再给你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出发了。”
她没再深究,只是那个枕头她用着还怪舒适的。
体检内容很全面,几乎花了她一整天的时间,当她坐在医生面前,看着医生面容沉重地和她说出“渐冻症”三个字时。
她有些恍惚。
“天呐,怎么会……”母亲捂着嘴,把剩下的话吞进哽咽里,父亲拉着医生询问治疗方案。
她感受到母亲握着她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颤抖着,于是她用另一只手盖上去,轻轻摩挲着母亲的手背。
她是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病症。
她丝毫没有感受到一丁点身体上的不适,坐在那静静听着父亲与医生的交谈,就像是他们交谈的对象不是她一样。
似乎是应了那句大病如山倒。
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结果住院的第一天,她就直直地摔倒下去,看着地面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可控地抽搐着。
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还是路过的护士发现了她,给她送回床上。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病情几乎是飞一样的恶化,大多数时间她只能躺在床上。
一开始还好,她还能平静地接受一切,但是近几天,一种巨大的恐慌和不安把她罩住。
她想,她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这种恐慌感就像是出门后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关上煤气,可是她家里一直都在用电啊。
她又想到了前段日子里那个总是在她睡梦里喊她醒过来的声音,那是谁?
只是还不等她准备调查清楚这些奇怪的事,她就听到父亲准备从事一件很危险的工作。
“不行!”她是第一个制止的。
当这声抗议坚定地被她喊出来时,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什么是零界?
她不懂,但是一听到这个,她就从心里涌上来一股恐惧和拒绝,父亲绝对不能下零界。
“黛斯,你乖乖的,相信爸爸,好吗。”父亲宽厚的手掌在她鬓角抚摸着,试图安抚她的反抗。
但是已经完全被情绪支配的她根本听不进去父亲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不能让父亲进入那个该死的零界。
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
这股久违的,强烈的,或许该称之为愤怒与不甘的情绪把她吞没。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瞪着眼睛,面色红温,再仔细看看都能看到额头上隐约暴起的青筋,或许是她的情绪太过激动,一时间直接晕了过去。
她沉寂在黑暗里,听到耳边慌乱的脚步声和仪器工作声音。
好吵,好乱,真的很讨厌这种恐慌。
她被困在黑暗里,就连自己喊出去的声音都要被她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喊出口。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床边只有消瘦的母亲,用疲惫的面容强行舒展开笑颜,“你醒啦。”
母亲原本乌黑的发丝里突然多了些不合时宜的白,眼周的乌青和皱纹都在彰显着她的倦意。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神色,仿佛印在她的脑海深处,在此刻突然冲破记忆闯进现实。
她听到耳边机器“滴滴”地想着,想说话,但是张嘴发出的却是“呼──呼──”声。
轻轻晃了下头,原来自己正戴着氧气罩啊。
她抬起右手,手指上夹着的仪器率先闯进视野,她想抚平母亲眉间的皱纹,就像好久好久以前没能做到的那样。
可惜这次她也没有成功。
她反而成为了,加深这道皱纹的人。
她没再见到父亲了。
母亲早出晚归,每天陪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
最近几天身体似乎还不错,她坐在轮椅上,经常被护士推到楼下晒太阳,今天一如既往,她再次被推回病房。
等等,这是什么?
病床上的姓名栏里,让她越看越陌生。
原来她叫个名字吗?
黛斯……?
她突然想起了家里那间被紧关着的杂物间房门。
“妈妈,我想回家看看,我想家了。”她在今晚,这样提议。
这是她住院以来,第一次和母亲提出自己的想法。
母亲很担心在回去的时间里遇到意外,但在她的请求下,纠结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
时间就定在第二天下午,因为母亲还要工作,所以在匆忙给她送到家后,就嘱咐邻居帮忙照看一下,然后回去岗位。
家里冰冷着,本该是铃兰香的空气里都多载了些许尘埃,路过父母的房间,她停在门口好久。
颤抖着手,搭在门把手上,做了几次的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推开那扇门。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桌子上摆着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即使没有照片,她也认得那是谁。
她闭了闭眼,忍着几次三番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把卧室门合上。
转过身,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骨瘦如柴,颧骨高高鼓起,眼窝凹陷进去显得那双眼珠格外的大,双目空洞无光,倒是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了一瞬。
那又是谁呢?
她不属于这里,她又属于这里。
她被这种奇怪的归属感包围着,矛盾与冲突环绕下,她用尽自己这身体能发出的全部力气,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灰尘迎面扑来,大大小小的纸箱落在一起,她一眼就看见了最前面的那个半开口的纸箱里,露出半截的白色枕头。
走近了,一个小巧的日记本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封面上写着两行娟秀好看的字:“黛伊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