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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视一眼,又抬眼望去,看见他把整张床滚得皱巴巴的,挺无奈:“起来,我把床铺一下。”
“哦。”
陈舷圆润地滚下去了,站在旁边。方谕走过来,把他一把抱起来,放到飘窗上坐好,回头去把床铺了。
这人打以前就这样,十几岁的时候陈舷就爱跑到他屋子里耍洋贱,把他的床滚得乱七八糟,方谕那会儿也从来都不说什么。
陈舷看了会儿他铺床,转头又看窗户外头。晚上的时候,方谕后院面向的大海没什么看头,海边没灯,黑漆漆的一片,怪吓人。
陈舷就低头往下看,看见他后院里亮起来的小灯把泳池照得很亮。
哎,真好。
泳池清亮亮的,泛蓝,像方谕在后院里圈养了一块大海。
陈舷看着看着,忽然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练游泳的那段日子。
挺苦挺累,游戏都玩不上了,每天回家都是酸疼的,但他那会儿挺开心。大概是因为总算找到了条擅长的明路吧,那会儿每天都痛并快乐着,陈舷依稀记得自己那会儿挺会游泳的。
这么一想,不知怎么,他忽然就想起老陈跟方真圆了。
“话说起来,国内那边,在怎么办?”陈舷扭回脑袋,望向方谕,“方真圆怎么样?”
“我有委托律师,现在案子交到检察院了,他说大概下个月开庭。”方谕把床角的单子掖好,“等回国,差不多就到终审了。”
“这样。”
“他说到时候可以去旁听,你去不去?”
陈舷歪歪脑袋:“你去吗?”
“你去我就去。”方谕说。
陈舷愣了下,乐了:“我也这么想的,你去我就去。”
方谕也笑了声:“你想不想去?”
陈舷还真说不好自己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他心里头又一片空白,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起伏。陈舷看向外面,又看向下面四四方方的泳池。
他和那片无波无浪的池水相视着,沉默了很久。
“我好像不怎么怕了,去看那个教官也没关系,”他说,“你陪我去吧,我想去看一眼。”
方谕一瞪双眼,似乎是没想到陈舷连那教官都要去见——他刚说的案子,大约只是老陈的公司和他起诉方真圆的这两件,林剑宇的案子被他排除在外。
“……你真要去看?”方谕说,“不去也行,哥,别逞强。”
陈舷摇摇头。
“我去看一眼吧,”他说,“总得面对一下。”
“不面对也行。”方谕说,“你要是害怕,就不要去。”
陈舷没吭声。
他又低头望着那片池水,沉默不语。
陈舷抱住自己双臂,听见心脏又在咚咚地跳,浑身冷汗涔涔。才说了两句教官,他就又恐惧了,心跳停不下来,眼皮直打架,嘴唇都哆嗦个没完,怕得想闭眼不看。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什么东西凑了过来。陈舷吓得一震,浑身一抖,一抬头,却看见是方谕。
方谕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又把脑袋探到他跟前。他一双凤眼抬起又落下,仔仔细细地把他打量一番。
“……干什么?”陈舷说。
“没有,我只是想跟你说,”方谕看着他,“如果有克服不了的东西,你也可以不去克服。”
“……”
方谕站起来,在他旁边坐下。
“哥,人这东西,其实从来都做不到彻底的坚强。”他说,“如果能勇敢地面对一切就能大获全胜,撤退就不会算战术的一种了,对不对?”
“退缩,有时候也是一种勇气。所以,也才有明哲保身这个成语。”
方谕语重心长,“做不到的话,就不用非要去克服。不是真正地克服了,你才算真正的勇敢。人总会有没办法克服的东西,有些事就只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忘掉。因为没法克服,我们才需要别人来拉一把,才需要忘掉,才需要换换心情,和别人互相扶持。”
“你看我,”方谕指指自己,“我现在都没法面对我亲爸。”
“……真的?”
“真的,前几年方真圆不知道怎么想的,把我的电话给了他,让周延劝我回国。”方谕说,“我接起来,只听了一句,就三天都没睡着。”
陈舷眼角一抖,望着他,目露心疼。
“你看,”方谕拉过他一只手,“你也心疼我,所以我也心疼你。”
“不要克服了,你可以不那么勇敢。”
“你有软弱、退缩、躲避的权利。”
“勇敢是会受伤的,哥,你可以退缩。”方谕说,“跟我一起当缩头乌龟吧。”
陈舷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半晌才无可奈何地笑出来。
“你才是真会说话。”陈舷说。
“生活所迫。”方谕说。
“我要是胆小得要死,你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才不会。”
陈舷点点头:“行,那我就不那么勇敢了。”
“好。”方谕笑了,“行,我也没那么胆子大,我们一样。走吧,跟我吃饭去。”
“不想吃,没食欲。”陈舷晃了晃腿。
“怎么没食欲了?不吃饭对胃不好,我去给你煮点南瓜粥?”
“那你背我吧,”陈舷说,“你背我下去,我就吃。”
陈舷又倔起一张脸来。方谕笑了声,才明白他又在跟自己任性。
方谕说行行行,就把他背起来,下楼吃饭去了。
下楼的时候,陈桑嘉正好也从后院走回屋子里,和他俩在楼下的楼梯间相撞。一看方谕背着陈舷出来了,陈桑嘉愣了下,捂着嘴偷笑起来。
陈舷有点尴尬,在方谕身上又晃了晃腿。
方谕把他背到餐桌前,放下,自己去厨房里看饭菜。
方谕太忙,这些天的饭菜,都是他家女佣做的。
刚来意大利的那几天里,他还一直坚持自己给陈舷做饭,因为陈舷之前朝他要过。可他每天去时装秀都忙得两眼一抹黑,晚上回来还得给陈舷弄晚饭,等陈舷吃好了,他自己就胡乱扒拉几口饭,又一头钻进一楼的制衣间里,去给陈舷做那套西装。
陈舷看他连轴转得像个陀螺,实在心疼,就让他别做了,饭都交给了家里的女佣去做。
这天晚上也是,方谕给陈舷喂了饭,自己扒拉了几口,就又钻到制衣间里去了。
陈舷有点良心不安,感觉自己剥夺了方谕的晚间休息。
他去制衣间里看了一眼。
制衣间里灯亮着,方谕还在对着他的西装奋战。时装秀日子快到了,那件西装早已经有了大致的版形,方谕正在做细节。
陈舷靠在门框上没出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方谕挺认真,手里的活儿一直没停,做得汗都出来了。他拿着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汗,又继续埋头苦干。
做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