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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松城曹家的嫡子暴毙而亡,其他几个儿子根本就是废物撑不起来。
而曹良卿不但军功在身,且有了一定的官身,能文能武、才华横溢。
就算再不愿意,为了撑起曹家的下一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他。
不过曹家也给了他考验,要他在主将的监视下狠狠立几个军功,他们要看看他的能力。
这位主将,在曹家看来是监视,在曹良卿这里,便是最好的助力。
有了曹家嫡子身份,曹良卿在军中的考核终于得到了公平,他骁勇善战、屡立奇功,一路从校尉升到了将领。
他升得越高,曹家对他越加地看重。
那时候西夷十分强大,曹良卿一统军队后,经过数年艰苦卓绝地死磕。
终于一举攻破了西夷王庭,驱逐西夷王族三百余里,最终全部绞杀。
他浑身是血,在西夷部落里搜索着,寻找着那个他藏在心里数年的人。
走到一个帐篷时,他听到一个声音:“这里找到了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崽子!”
“不要,不要动他们!”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曹良卿的心猛地跳动不已。
他掀开帐篷,看见一个士兵正拖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女人挣扎着。
而她旁边躺了两个小孩子的尸体。
就这样,他的双眼与她的双眼再次相聚了。
“放开她!”曹良卿大喊。
那几个士兵慌张不已:“是,主帅。”
历经沧桑的妇人喃喃道:“主帅……”
然后在那些士兵难以置信的眼神下,曹良卿单膝跪下紧紧抱住了那女人:“阿缘,找到你了。”
梦中的重逢并没有来临,麻木的、迟钝的女人只是轻轻推了推他:“可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们……”
曹良卿慌忙看向一边,那里躺了两个小孩子的尸体,全部是用长矛戳死的。
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两天了。
小的那个明显是西夷人的异域长相,大的那个则是……中原样貌。
“阿缘……阿缘……你受苦了……”曹良卿更加心痛,大掌抚摸阿缘的脸庞。
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阿缘苍老得如同三十岁的妇人,脸皮黝黑、皮肤粗糙,但这些曹良卿都不在乎,他只心疼她……
最心疼的,是那双眸子,再也没有了初时的灵动,变得麻木而空洞。
她……受了多少苦啊……
在曹良卿眼里,那两个孩子都是阿缘受苦的见证,死了最好。
可阿缘的一句话,打破了他所有的侥幸。
“可……良卿……这大的一个,是你的孩子啊……”阿缘木讷道。
这一种木讷,是一种了无生趣的木讷。
曹良卿猛然转过头去,他连忙用手拍开那的一个孩子脸上的灰,果真……那个小孩子和少时的他很像很像。
当年阿缘的婆家强迫她与夫君大哥睡觉生子,把她关进了暗无天日的房间内。
可他们不知道,阿缘早在之前一日,就把自己献给了曹良卿。
那一粒小种子,便在那时候就种在了她的腹中。
由于时间相差太近,婆家没有怀疑过,连阿缘都以为自己怀的是大伯的孩子。
直到她被掳到西夷,孩子出生……
啊,她的小宝和良卿长得好像啊……
在阿缘再也受不了折磨,想要一死了之时,是这个孩子给了阿缘希望。
她想要养大这个自己和曹良卿的孩子,无论以后吃了多少苦,无论遭受了怎么样的事情,只要看这孩子一眼,抱他一抱,到了第二日,她又能昂头看着太阳。
“可是……小宝死了呀……”阿缘垂下了脑袋,她的良卿终于来救她了,可也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曹良卿背着阿缘,带着两个孩子的尸体一步步地往回走。
一路上阿缘感受得到,所有异样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她。
“良卿……我在这里又嫁了两个人,生了一个西夷孩子,我会是你的拖累……”阿缘轻轻道。
是啊,曹良卿已经是征西统帅了,而她呢,不过地位低下,为世人所不容的三嫁之妇。
他是冉冉升起的太阳,俊美无双的统帅——
而她……看起来比他大了十岁不止……她的灵魂已经苍老了……
“你不是。”曹良卿咬着牙,眼神坚毅。
可无论曹良卿认为是不是,世人皆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阿缘。
甚至没人认为他们是一对爱侣,无论曹良卿对阿缘有多亲密、有多好,大家都议论纷纷,许是统帅与她是旧日之主仆。
看吧,并非世人愚昧,而是世俗眼光如此。
就连曹良卿的母亲李夫人,再次见到阿缘的时候,也带着那样愤恨的眼神。
她似乎认为,阿缘合该死在西夷,阿缘将会把曹良卿拉入那无边深渊。
曹良卿被主家认回了几年,却因着一直身在战场,从未去松城拜见过。
此番凯旋而归,他受了极大的嘉奖,一跃成为了松城曹家的荣耀。
就在曹良卿准备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带着阿缘,携着母亲,堂堂正正回到曹家的前一天。
那个心心念念想回曹家,那个日日夜夜念着曹家,那个在曹良卿幼年和少年时代不厌其烦地向他描述曹家风华的女人——李夫人自尽了。
她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已经成了他的污点。
曹家不会容忍自己宗子的母亲,是一个卖过身的妓女。
所以她一定要死,死了之后,曹良卿的弱点就少了一个了。
可曹良卿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李夫人在信中,以自己的死亡,逼迫曹良卿亲手杀了阿缘。
如若他做不到,就彻底藏好她,藏到不见天日,藏到这世间再也找不到曹良卿的哪怕一个污点。
如若曹良卿做不到,那她这个母亲将死后永不得安宁。
经历了丧母之痛,又被这封信的内容刺激,曹良卿当即吐了一大口血,恍然倒了下去。
在他醒来之时,就看见阿缘正在困难地句读着这封信。
她见他醒来了,怀着恬淡又平静的笑容:“良卿,就按照夫人说的办吧……”
她粗糙至极的手,阖上了他的手。
在此之前,她一度惧怕他的触碰。
因为就算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曹良卿,那双手也不及吃尽了世间苦的她粗糙。
她早该死的,可念着两人的孩子,她苟活了下来。
又幸运为他所救。
可好日子还没过两日呢,看看又遭了这样的事。
或许,连上天也不许两人走到一块吧……
光风霁月的曹家宗子应该永远生活在艳阳下,小老鼠一般的阿缘永远只能在阴沟里仰望他。
只见曹良卿使劲摇头,流着血泪摇头,“阿缘,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那就把我藏起来……一辈子……一辈子地藏起来……”阿缘安然道。
她接受了她的苦命。
快乐的阿缘,再也没有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