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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合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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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合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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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最初知晓春庭暮,还是在年少的时候。
    那时候幽冥界还未开始侵吞长生界,九州还远远没有陨落那么多人,陆氏还如日中天。
    他也还是那个出了名的陆家少主,众星捧月,风光恣意。
    有一次,有人非要带他去逛花楼,说是新来了一名花魁。
    此女貌若天仙,凡是头一次见到她的,没有三息内舍得将目光挪开的。
    陆?嗤一声,毫无兴致。
    后来,这花楼,他们当真没去成。
    那个兴致勃勃邀请他的人告诉他,那名花魁突然暴毙了。
    陆?原本不关心,但又直觉此事蹊跷,多问了一句:“哦,怎么死的?”
    那个人沉默了许久,没有明确回答,只是扣着茶杯反问他。
    “陆少主,您听说过“春庭暮”吗?”
    陆?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长腿踩着桌沿,“有话就说。”
    他醉心音杀之道,对于其余一切都漠不关心。
    那人见他反应叹息一声,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没再出声。
    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但“春庭暮”三个字,陆?无论如何都再也忘不了。
    后来他经过那条街,层层叠叠的人群围拢着,空气中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在肩膀间的缝隙中,他看见一一具尸体被几个人捏着鼻子从花楼里抬出来。
    说是尸体,那肉.身却并不完整,几乎只剩下一滩还未融尽的血肉。
    金钗摇曳,沾染着血沫的头发自被染红的白布间伸出来,在风中颤颤巍巍发着抖。
    白布被风掀起一角,所有人都“噫”一声捂着脸扭过头,有胆子小却非要凑过来看热闹的孩童,甚至吓得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陆?看见那张脸。
    昔日如何绝色他已分辨不清,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五官,自内向外溃烂,唯余眼尾一片尚且完好的皮肤,泛着?艳的红,宛若被摧折揉碎的海棠。
    几人嫌弃地将这渗人至极的尸体随意扔到角落里,“砰”的一声撞在墙面上。
    几只流浪狗闻到血腥味,好奇上前嗅闻。它们不知道饿了多久,闻了一会儿,竟试探着舔舐啃噬起来。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啪嗒啪嗒”黏腻血肉翻搅撕咬的声音。
    无人制止。
    流浪狗吃得不亦乐乎,絮絮低语声随风飘远。
    “那就是之前那个花魁!”
    “啧啧,她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种烟花之地,还不就是那么些事儿呗!有大人物瞧上了她,三番五次示好被拒,恼羞成怒直接给她下了‘春庭暮’。”
    “结果没成想,这花魁还是个烈脾气,都这么着了,一开始还是抵死不从。被拒得多了,那大人物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竟然就这么直接把她给捆起来,眼睁睁看着她欲海挣扎,直至红颜化作枯骨。”
    “这不就是个春.药吗,有这么厉害?”
    “‘春庭暮’可不是寻常春.药,但凡吸入一缕香气,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劫!周身经脉似烈火炙烤都是轻的,若是一炷香之内不得纾解,灵力血液逆行,浑身自内而外溶解溃烂……”
    “而且这药,能让中药者的谷欠望,只对下药者一人产生。若求不来他的宠爱,饶是试过再多人,也是徒劳。”
    “……”
    嘈杂的声音仿佛穿透了许多年的风,合欢宗扶光殿飞檐下的金铃叮当作响。
    陆?看向高台主座上的女子,她微低垂着眼睫,单手撑着额角,似是困倦。
    但透过她指节的缝隙,依稀可见眼尾一片红意,葳蕤蜿蜒没入青丝间,似海棠开得正艳。
    正似他许多年前曾经见过的那样。
    通常以“春庭暮”逼迫旁人就范,都是猎手给心仪的猎物下药。
    温妩这人倒是奇怪,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
    陆?指节轻点了下手臂。
    猎物。
    难道说,还会有不长眼的人,将温妩这种妖女当作猎物觊觎?
    他鼻腔里逸出一道不屑的气声,眼皮连动都没动,余光中却落入一抹瑰艳的红。
    她斜倚在椅中,姿态随性,一双上挑勾人的眼眸微微向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满殿乱状,红唇噙着一丝辨不分明的笑意。
    她……
    倒也的确有这种资格。
    陆?眼神像是被烫到一般挪开,脸色有点不自然。
    假如,只是假如。
    假如是真的,那么??
    会是何人呢。
    温妩感觉右侧最前方一道视线灼灼黏在她身上,她的余光都快被那个人给盯穿了。
    她方才坐下,其实只是随意凑合一坐,根本没有好意思认认真真地调整坐姿。
    时间一长,整个身子都快麻了。
    但是顶着这种迫人的视线,她一动都不敢动。
    不过,被这位陆公子盯着,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冰碴子一样的目光,令她那种疑似上头的感觉平复了许多。
    不仅如此,温妩依稀感觉,那股昏沉的热意极有规律,一阵一阵地下去,又一阵一阵地卷土重来。
    就好像她身体里有个自动开关的空调,温度太热的时候就开工,温度降下去之后进入睡眠模式。
    过一会温度再上来,空调继续自动工作。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动技能”吗?
    对她这个普通的碳基生物来说,有点过于超前了。
    确认了原主的身体能够自动解决这种“上头”后,温妩便不再将这异样当回事,这种程度她还是可以忍的。
    只不过??
    这全体会议,到底有没有主持人啊?!
    温妩欲哭无泪。
    为什么没有人说话?不会都在等着她吧!
    就在这时,一道天籁之音响起。
    “宗主。”
    蓝衫青年执着折扇松松上前一步,潇洒一甩袖摆行了一礼。
    温妩认出来,这是之前见过的“卫护法”。
    虽然理论上都是陌生人,但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令她亲切感倍增,更何况这人正在救她于水火。
    她按捺着热切,绷着表情淡淡道:“卫护法有事要说?”
    下一秒,她便后悔开口了。
    卫函声音不算大,但在安静的正殿足以称得上掷地有声。
    “谢公子如今已经按照‘老规矩’处理了。”
    话声还未落地,死寂的殿中登时掀起一阵骚动。
    无论是合欢宗弟子,还是后院中的各位公子,闻言皆是一阵大惊。
    虽然他们一早已经听说了小道消息,但是此刻听见卫护法亲口坐实,还是觉得很有冲击力!
    “怎会如此?!”
    合欢宗弟子压低声音。
    “宗主她……竟然舍得对谢公子用‘老规矩’!”
    “肃静!”
    裹挟着灵力的声音震荡而出,所有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浮楚缓慢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静默无声,这才缓步上前走到卫函身侧,朝着温妩躬身下拜。
    “禀告宗主,还有一事未明。”
    她停顿片刻,“那张床……”
    温妩突然意识到不对,猛然抬起头。
    还没等她开口制止,浮楚的声音已经落下来。
    “已碎得无法再修缮??”
    温妩内心尔康手。
    别说了,住口!
    可惜现实事与愿违。
    “??依您的意思,应当如何处理?”
    短暂的沉默之后,扶光殿陷入一阵前所未有的躁动之中。
    “床都塌了!”
    “究竟是哪个蠢货传的假消息,说谢公子不得宗主宠爱?!”
    “床塌了又怎样?还不是‘老规矩’。”
    “宗主的心,果然从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留……”
    “该死,我更喜欢了。”
    “……”
    另一边,巨眼少年怔怔望着高台之上。
    他的眼里没有光了。
    他泫然欲泣地看着温妩。
    温妩则面无表情地看着旁若无人、窃窃私语的众人。
    她已心如死灰。
    早在门板上看到各种合欢小人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的。
    ??这个合欢宗,就是喜欢把这种诡异的事情拿到台面上说!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够了!”
    一道声音倏然打断这场群魔乱舞。
    一名黑衣青年闪身上前。
    “宗主,您莫不是忘记了酆都北帝先前大发雷霆的事?”
    他眼神沉痛,语气痛心疾首至极,“酆都北帝分明不喜您豢养太多面首,昨夜您执意将谢淮舟带回宗门,此举无疑是将他颜面扫地啊!”
    温妩愣了愣。
    原著里,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和谢淮舟一起“人间蒸发”,到流光城去领刑了,根本没有现在开会这一段。
    说起来,这个“酆都北帝”,好像是小说里的大反派来着。
    这本小说的主线,有点类似于侵那个略战争。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由长生界发源,得道飞升的,去了玄相界做神仙,陨落身死的,去了幽冥界轮回。
    酆都北帝是幽冥界的帝君,此人野心勃勃,渐渐不再满足于仅过问轮回之事,看上了广袤修仙界中数不胜数的修炼资源,意图侵吞。
    自从幽冥界源源不断侵吞长生界资源,能够飞升玄相界的修士便越来越少。
    在剧情开始时,已经有上千年无一人飞升。
    谢淮舟,是全人类的希望。
    而她温妩,则是因为自始至终都帮着酆都北帝做事,才会如此声名狼藉,被从剧情里狂喷到剧情之外。
    温妩沉默不语,只是在回忆思考剧情。
    单膝跪在下首的黑衣青年不动声色以余光瞥向她神情,见她面色冷淡,心头一紧。
    他无声苦笑。
    果然,他此言已是触碰了宗主逆鳞。
    在场中人,没有人不知道,于宗主而言,“酆都北帝”四个字像是一个禁词,提一次死一次。
    先前一次,有人趁着宗主心情好,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说了几句。
    衣香鬓影,笙歌曼舞瞬间停了下来。
    凝滞的空气里,红衣女子垂眸把玩着酒杯,片刻,鼻腔里逸出一声辨不清喜怒的气声。
    眼下……那个人恐怕已经轮回了好几次了。
    今日说出这些话,黑衣青年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他不怕死,若是没有宗主,他早就该死了。
    可是死之前,他唯独放心不下之人,便是宗主。
    即便是死,他也一定要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黑衣青年深吸一口气,更深地伏低身体,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酆都北帝性情阴戾狠辣,阴晴不定……他近日定会来寻您,请您千万保重。”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几乎是瞬间,所有目光都像是被扇飞了一般移开,仿佛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忍直视的事情。
    完了,这次真完了。
    ……只希望宗主念在此人忠心可鉴,赐他不那么痛苦的死法。
    所有人都不看她了,温妩趁机挪动了一下发麻的臀部,换了个姿势坐着。
    舒坦多了。
    但是这忠臣直言进谏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她每个字都听懂了,但是合在一起,什么也没理解。
    小说里“温妩”并不是主角,所以有关她的剧情着墨并不多。
    她出场的时候,不是在替酆都北帝杀人的路上,就是在强抢民男的路上。
    温妩也不知道原主和酆都北帝之间的关系,究竟到什么程度。
    听上去,有点暧昧了。
    但早说啊。
    既然酆都北帝不喜欢男主,而她是酆都北帝的小狗腿,这次岂不是正好可以顺坡下驴,名正言顺地把男主这尊杀神给赶出去!
    背靠大反派做金大腿,她说不定能苟到大结局。
    玉鹤轻咳一声:【但这是一本坑文,根本没有大结局。】
    温妩非常乐观:【那四舍五入,我不就可以长生不老?】
    扶光殿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落针可闻。
    黑衣青年死死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
    然而与台下众人的紧绷不同,主座之上的女子却似乎极为轻松写意。
    一阵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响起,她似乎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那好啊,那就送他走吧。”
    啊,原来是要送??
    啊?!
    黑衣青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猛地抬起头:“宗主?”
    不光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惊住了。
    竟然没死!
    “您、您对谢公子不是……”
    温妩早就料到有这么一问,做足了心理准备。
    闻言,她面不改色地说:“本座想做什么??”
    话音微顿,她拿捏着反派人设,尾音微扬。
    “何时轮得到你来管?”
    红衣女子居高临下投来一瞥,虽然没什么表情,一股无形的威压却逸散开来。
    开口那人瞬间“扑通”一声跪下,“属下不敢!”
    温妩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天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什么“老规矩”。
    当时开口的时候,就是瞎猫碰死耗子,随口一说!
    但是见大家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她觉得,这规矩应该很可怕。
    看完了那本坑文,在温妩看来,一直是原身有愧于谢淮舟。
    爱慕本不是什么可耻之事,但是在旁人拒绝后,还是三番五次纠缠,这不就构成骚扰了?
    如果有酆都北帝和原主这层关系,一切都好办了。
    她也没必要继续为难一个受害者。
    卫函垂眸把玩着折扇,眸光惊疑不定。
    宗主今日看起来……格外不同。
    有些事情也脱离了计划。
    “既如此,属下这便去办。”
    他笑着行了一礼,抬眸时,不着痕迹朝着身后弟子使了个眼色。
    弟子小幅度点头,缓慢退至队尾,转身离开了扶光殿。
    温妩继承了原主的修为,虽然暂时不会用,但是修仙中人的目力同样是被动技能。
    她一眼就看见了台下的小动作。
    ……班主任诚不欺我,站在讲台上果然能看得很清楚。
    这弟子一定是替她去赶人了。
    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彻底解放,远离死亡威胁了!
    一想到这里,温妩便忍不住心里狂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名小弟子又跑了回来。
    时间短得,就好像他只是在殿外跑了一圈,就迫不及待地归位了。
    “宗主……宗主!”
    他语气惊惶,温妩心里的狂笑一顿,突然感受到些不祥的预感。
    “说。”
    小弟子扑通一声在大殿正中央跪下来,稍有些浮夸地哭天抢地,声泪俱下:“不好了,宗主??谢公子他不愿离开!”
    温妩:“?”
    “他说了,若是宗主执意呃……执意始乱终弃,他就,他就??”
    你倒是说啊!
    小弟子不着痕迹瞥一眼卫函的方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睛一闭,视死如归高声喊。
    “他就立刻自绝于此!”
    温妩木着脸,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弃也就罢了,她乱什么了?
    而且谢淮舟……
    是这个人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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