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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珩忽然之间侧眸去看她。
猝不及防撞见她眼底布满一片未来得及散去的悲伤哀痛。
陆知珩一顿,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一会儿,她身上的哀伤仿佛如有实质,要化为片片利刃,将她整个人包裹。
陆知珩伸出手,却又忽然间顿在半空。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苏檀。
正如他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
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他时至今日,都收拾不好自己的心情。
更不要说苏檀,面临的是父母双亲和疼爱她的兄长一并亡故。
无论如何,在这个时候劝人家收拾好心情,细细一论,都是一种残忍。
他只是沉默了许久,用那一只没有沾染血污的手,递给苏檀一方帕子。
“你的话我都记在心中了。”
“苏檀,多谢你。”
“多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旁人都不似你那般有耐心,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且愿意替我保守秘密,真的多谢你了。”
苏檀摇了摇头。
“人人心中都有秘密。”
“有些事情,殿下既然愿意告诉我,那便是信任我,殿下既然信任我,我必然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
她说着,倒是自己收拾好了心情。
转而对着陆知珩道:“目前郡主安稳如常,只是,从来都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苏檀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陆知珩身上,慢慢的道:“殿下,若您想要护住郡主,最好的办法是让您变得强大。”
权力,才是最好的防身武器。
当他身处下位的时候,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总要防着上面的人,有朝一日会对着他和他的家人下手。
可若是他才是那个权力中心的人,万人之上,压根没有人能钳制住他,才能最好的,护住岁岁的安危。
这些道理,苏檀都是到现在才明白的。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目光落在了陆知珩身上。
“殿下,说一句僭越的话,从前的许多日子里我都对权力有着错误的认知,那时候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相处,只要有真情就是了。我总以为,身为女子,只要自己手里有银钱,无论到了哪,日子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我想岔了。”
女子一旦只有银钱,却没有护住银钱的能力,那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人人都想来啃一口。
她抬起头,眉目之间突然泄出几分野心。
那是从未对旁人显露过的。
“权力才是最好的利器,才是最有用处的防身武器,无论对于男子还是对于女子来说都是一样的。”
“殿下若是想要真真正正的护住郡主,不妨去争一争,去抢一抢。”
“左右有些人为了那个位子,已经让殿下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人,殿下总不能在彻底失去最后一个至亲才追悔莫及吧?”
上一次苏檀死的有些早。
后来整个王朝的格局是什么样的,她也无从知晓。
但苏檀总觉得,陆知珩应当不会这样,一直坐以待毙下去。
他总不至于要让自己退无可退,走投无路,以至于被这时局给逼死。
陆知珩这个人心软。
就如同从前的她。
但心软的人,一旦到了一个临界点,也会奋起反抗,甚至做出过于极端的事。
例如她上一世,在失去了长乐之后,就让整个宋家人都为长乐陪了葬。
陆知珩,在上一世失去了岁岁,他总不会一直坐以待毙,想来也会筹谋几分,也许在后来天家父子终究会反目成仇,庆隆帝会从那个位置被拉下。
不过这些,都是苏檀的猜测。
真相究竟如何?
苏檀也无从知晓。
只是陆知珩这会有些震惊的看着苏檀,倒不是意外她会撺掇自己篡位,而是——
“你向来不将父皇的话放在眼里,也不将皇权当回事,我以为,你对皇权,是嗤之以鼻。”
他倒是没想到,苏檀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似乎他了解的苏檀,也只是他所看见的冰山一角。
苏檀挑了挑眉。
“殿下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是对皇权嗤之以鼻。”
“可是在皇权能够成为护身符的时候,我还是希望殿下能争取,将你所厌恶的东西,变成你自己的护身符。”
苏檀这么说,陆知珩倒是笑了笑。
“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他微微扬着眉,话语之间似有调侃,压根不将那个位置放在心上,“不过,比起让我去争取这个东西,你怎么不试着自己去?”
苏檀:“……”
苏檀原本以为自己的想法就已经够离京碰到了,在这里劝一个皇子去争权夺利,去谋权篡位。
没想到,陆知珩的想法比她更离经叛道!
“殿下这是劝我做乱臣贼子?”
陆知珩可是东楚的皇子。
一个皇子劝别人去抢夺他们陆家人的江山。
这要是传了出去,陆知珩的脊梁骨都得被人给戳碎。
陆知珩挑了挑眉。
“世人总说我不学无术,说我就是一个只会纵.情享乐的纨绔子弟。”
“他们还说我大逆不道,要不是有父皇护着我,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其实陆知珩也觉得这些人说的没有错。
为什么这么说呢?
他笑了笑。
“我想了一想,总是觉得,这王朝江山从来也没有真正写了谁的名字。”
“说什么乱臣贼子,不过是看立场究竟如何,陆家的江山也不是从前朝手里抢来的吗?真正要论起来的话,陆家人对于前朝的人来说不也是乱臣贼子?”
输家才叫乱臣贼子。
赢了的那叫开国女帝。
只不过是没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罢了。
“可本王也并不觉得,女子就应该循规蹈矩的活着,也许这一切本来就是旁人所处心积虑弄好的困住女子的枷锁呢?”
这些问题陆知珩想了许久许久。
他不是天生就明白这些道理。
也不是天生就比旁人想的多一些。
只是幼时他总是不太理解,明明自己母后惊才绝艳,文韬武略皆不输于旁人。
甚至,在他看来,母后要比自己的父皇要强上许多。
可是从始至终他母后都只能做他父皇的陪衬。
一直以来,旁人记住的都是他母后,只是他父皇的妻子记不住他母后究竟有多厉害,记不得他母后为这江山所付出的一切。
可究竟凭什么呢?
陆知珩一直想不明白。
因着要搞清楚这些问题,他翻阅了史书,可是直到将史书都翻了个遍,他也不得其法。
直到后来,陆知珩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