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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了主意的江巡视员这时不会再为任何人的言辞所左右，他不耐地摆了摆手，倒真让黄蓓蓓闭了嘴，然后从桌上拿起工作笔记看向陆征铭：
“走吧，陆主任，开会去，”说完又用余光扫了眼叶筱曼，心想这时谁也不能留在这儿，便换了副面孔，“你也来听听。”
这天上午的会是例会，推是推不掉的，但听说要叫上叶筱曼，陆征铭第一反应是不妥，可再一想又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理由替她拒绝，便只能默认，三人一同去了这层的小会议室。
老江的办公室走的时候门是敞着的，意思无非是给保卫科的留门，当然大家也都清楚，黄蓓蓓也不可能怎么样，不说那值夜的腿脚快得很，大门也是出不去的。
结果，三人刚在小会议室坐下，就听到走廊里一阵又一阵激烈的争执声，黄蓓蓓那颇为不出色的声线挑得最高，也听得人最揪心。
叶筱曼的脸色这时已从在老江办公室里的惊异转为愤愤，陆征铭也拉着脸，瞧得一清二楚。
他自认不算最了解叶筱曼的，可也知道这姑娘急了对他都敢动刀子！现在眼看黄蓓蓓像是个犯罪嫌疑人似的被保卫科的人几乎扭送出门，心里大约杀人的心都有了。
毕竟，立场这东西只有在利益与危急关头才会显现其真实的威力，而此刻叶筱曼是怎么都不会认为自己在局里这条船上的。她确实还太年轻，可这并不代表她糊涂不知事，甚至，这里的许多人如果抛开利益不谈，兴许还没她看得清楚透彻。
可惜黄蓓蓓的声音很快远去，副局长倒是适时赶来，另有一众其他几个修复组的负责人也一起走了进来，大家像平日那些庸常的早晨一样，互相打了招呼，但几乎没人注意到坐在最后，陆征铭身边的叶筱曼。
开始老江没言语，等各组把工作上的事汇报的差不多了，这才沉声把黄蓓蓓的事说了出来。
起先大家都只当个乐子听，中间还有人忍不住笑起来，但听着听着就都安静了，满脸的笑意没了不说，似乎就连坐也坐不稳了。
这件事首先是卡在前阵子丝织品组那二十件说不清道不明的古董文物上，这又掺和进来更没法说得明白的男女问题，在座的大部分人其实都生怕卷进拆这鱼头的麻烦里，就是走不掉罢了。
既然不好开口，那么便只能沉默。
但老江对口负责摘不出去，所以没人比他更希望快刀斩乱麻。
“我的意思是一定要严肃处理，而且要快，活儿一大堆，没工夫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唉，一个小姑娘，还没结婚，就敢在单位里头搞这种事情，胆子实在太大了！”说着还用力猛敲了敲会议桌。
叶筱曼听得眼珠都要瞪圆了，陆征铭立刻看出她就要忍不住了，赶忙暗中握了握她的手，抢先开口：
“江巡视员，要不等等看警察那边怎么说？况且，罗山也没承认有这回事。”
“问什么？！你再问，他俩也是一个咬死了什么事都发生，另一个是影儿都没有，咱们不是抓现场，全凭这两人的一张嘴，唉，哪有功夫跟他俩耗！再者，就算这事是真的，多半也是这个黄蓓蓓先动了心思，无非就是想留在A市。她不主动，罗山这边基本不太可能，不然，你说他图什么！”
陆征铭完全没想到老江这会儿竟然跟罗山共情了，诧异之余也少了份为罗山一争高低的动力，但再一想黄蓓蓓可恶归可恶，可也把自己就这么填了进去！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也不能只处理一个人！”一个组的负责人大概也听出了不公，立刻反对起来。
“那个黄蓓蓓就是个拿针的，罗山可是咱们项目里头唯一一个化学专业对口的，你把他处理了，上哪儿再找一个来，还得天天搁局里上班，现在这行情，借都没处借。”
老江的不公简直旗帜鲜明。
陆征铭能感到叶筱曼手上的温度在快速流失，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变得冰凉。
“那就让她走！这种不安分的留着干吗！让她回老家！”刚还为不公发声的顿时换了立场。
“这不行，针线这块没了谢美萍之后，就剩三个人了，再去一个黄蓓蓓，工作还干不干了？”陆征铭这下也忍无可忍，况且他感到叶筱曼有股要起身愤而离场的冲动。
“两个人分一分，照干！现在的年轻人就这样娇气！想当初咱们那时候，那是怎么干工作的！你看看她们现在！一会儿嫌冷要添炉子，一会儿说丢文物了要添柜子，一会儿又要说出门不方便得加装电话，哎呀，那幺蛾子没完没了，回头还得跟你抱怨，不是说活儿太多，就是说活儿太难！还没开始动针呢，就是把图做出来存个档，算算，都多长时间了，还有一铁皮柜子没动！”老江这通发作一听就是憋了挺长时间，指桑骂槐，连陆征铭都没落下。
叶筱曼听得稍有点气短，但余光一扫看到陆征铭太阳穴处的青筋直跳，以为他跟老江的口角爆发在即，却不想这人开口却是：
“罗山未婚，黄蓓蓓也未婚，除去那二十件古董丝织品的事，假如警察那边没问出什么来，黄蓓蓓还是留着吧，到底她被培训过，又交了绣品，是花了时间挑出来的，往后活儿干不过来的话，临时找人未必比她强，何必为了这点个人私生活问题把她开了！”
“也是，老江，消消气！只要这姑娘没偷鸡摸狗，参与犯罪，她跟谁怎么样咱们管那么多呢！”
“是啊，万一这俩真是在搞对象，不过这会儿闹矛盾了，回来一个被勒令回老家，别让咱们给拆成梁山伯与祝英台了！”
在座的几个人都听得笑起来，也纷纷劝江巡视员高抬贵手。
“还让她待在这儿？这我不同意，他俩这事都闹成这样了，影响多坏，以后要是更厉害了呢？”老江气得就是不松口，完全无视众人的劝说。
“这他们应该不敢了吧？哎，以前局里有过这种事吗？当时是怎么处理的？”这位副局听了半天，也差不多了，终于开了口。
“以前这种事哪儿轮得到咱们单位管，早拉去派出所了！现在的风气可比不了过去，有什么不敢的！一个个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老江这会儿连副局的面子都不给了，怼人怼得连缝儿都没有。
在座的又是一片静默，老江干脆乘胜追击：
“这样吧，我提个建议，如果警察那边没问题的话，这个黄蓓蓓就再留用三个月，期间按局里的规定扣发她的部分工资，这段时间她如果能安生工作不出事的话，可以让她干到底，但干完就得回老家，局里绝不留用。”
“那如果她跟罗山又好了，人家两人要结婚，你这……”刚刚说梁山伯的那人还在这上面打转。
“结不结婚是他们的事，我们这儿对这样的人就得坚决说不！”老江说得义愤填膺，然后生怕再有谁质疑，便扭头看向副局，“您看，这样处理行吗？”
这位副局也是懒待深管，看着老江笑了笑，然后隔了几个人去问陆征铭：
“陆主任，这么办如何？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陆征铭在腔子里叹了口气：
“黄蓓蓓今早确实说了些没谱儿的事，咱们按她说的这么处理当然没问题，就是这处理最好不要牵扯到罗山身上，另外，以后如果因为这件事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局里也该有个态度，毕竟没查清楚，对他俩谁都不公平。”
“对，不能牵扯到小罗身上，这个我同意！至于这个姓黄的姑娘，既然敢当众自揭丑事，以后怎么样就自己担着吧，咱们没必要替她操这份心！”
老江这会儿得了副局的暗中支持，气消了大半不说，对后面可能的继发问题完全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轻描淡写就把陆征铭的话给驳了回去，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可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急切地敲响了，然后昨晚值夜的那人从外面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