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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旗叩关·紫宸论道·海疆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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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旗叩关·紫宸论道·海疆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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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旗叩关·紫宸论道·海疆定约(第1/2页)
    道光三十年,七月初三。太阳刚从海平面探出头,大沽口的风便裹着浓重咸腥的海气,掠过北塘炮台那用无数青砖、糯米汁浇筑而成的千年壁垒。海涛声阵阵,仿佛是古老大地低沉的叹息。就在拦江沙之外,十二艘通体漆黑、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庞然大物,森然列成如同迁徙雁群般的攻击阵型,稳稳停泊在海浪之中。那舰艏锋利无比的龙纹撞角,还在兀自劈开雪白的浪花。浪花翻涌间,竟裹着细碎的、带着浓厚南洋气息的赭红色泥土——这是炎华国远征的第二舰队,从遥远的爪哇岛屿带来的问候。高耸的桅杆顶端,一面面龙纹蓝底大旗在强劲的海风中猎猎舞动,旗角上精心刺绣的蓝花楹图案,吸饱了咸涩的海水,湿漉漉的,恰似刚从马六甲海峡深邃的海水里捞起的、闪烁着微光的蓝色星辰。
    “陈大人!您瞧!龙国北塘炮台上的瞭望哨,打出旗语了!”副官的声音被呼啸的海风撕扯得不甚分明,他急切地指向北岸那座如同蛰伏巨兽般的灰黑色堡垒。司令官陈怀远此刻正稳稳地站在“镇海号”铁甲巨舰那冰冷的镍钢船舷栏杆之后,沉稳如山。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身旁那粗大得惊人的305毫米口径克虏伯主炮的炮身。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炮管深处,那一条条精密的来复线纹路里,或许还残留着上个月从某艘企图走私的约翰国商船上缴获的、来自苏门答腊的优质锰矿砂痕迹。陈怀远微微眯眼,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那是炎华国司礼部出具的正式外交文书,桑皮纸坚韧的质地带着历史的厚重感,边缘滚烫地烙着尊贵的“双龙戏珠”皇家纹样,其制式规格,几乎与龙国朝廷御用奏章的规格分毫不差!只是文书末端落款处那方朱红色的印章,刻着醒目的“炎华国同泽党纶枢阁”字样。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那印泥里似乎特意掺入了来自炎华国腹地、澳大利亚特有的红土,此刻在初升的朝阳下,呈现出一种独特、沉甸甸的、如同被烈阳炙烤过的赤土般的砖红色,灼人眼目。
    当这支由黑色巨兽组成的舰队缓缓驶入大沽口那狭窄的水道时,混浊的潮白河水更加剧烈地涌动翻腾。几艘属于龙国的沙船,如同受惊的游鱼般匆匆拖着渔网试图躲避。船上皮肤黝黑的渔民们奋力摇桨,赤裸而精壮的臂膀在阳光和水珠映照下格外分明。仔细看去,他们那饱经风霜的臂膀之上,赫然刺着模糊的龙形刺青!那古老的纹样苍劲朴拙,带着明显是前明嘉靖年间流传下来的独特韵味,鳞片纹路的沟壑里,甚至还粘着岸上带来的黄浊河泥。看到这一幕,陈怀远心中一动,即刻吩咐身边的副官:“取我那锦盒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的,是半块边缘参差不齐的青花瓷片,碎裂的胎底之上,仍依稀可见清晰的“永乐年制”四字款识。“传话给岸上龙国官兵和百姓,”陈怀远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告诉他们,这是当年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所驾宝船的一块残骸!是我炎华舰队上个月,在加里曼丹(婆罗洲)附近河道深处的水底淤泥里,小心翼翼地打捞上来的!让他们明白,我们炎华人来此,不是学约翰国那些红毛海盗登岸抢掠!我们是来……认亲访祖!”
    此时,北京西郊那壮丽辉煌的圆明园深处,正大光明殿庄严肃穆。殿内巨大的铜鹤香炉里,第三炷龙涎香点燃不久,袅袅青烟刚刚漫过殿中雕梁画栋的第三道彩绘楹柱,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强行截断——年轻的咸丰帝手握朱笔,凝重的目光落在一份刚刚送达的密奏上。那是直隶总督讷尔经额加急发来的密报。麻纸边缘精致的火漆封缄已被皇帝焦急的指节捏碎,散落案头。奏报中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被咸丰皇帝用朱笔狠狠圈住,那朱砂红得发紫,仿佛带着满腔怒火:“……炎华铁甲巨舰所载之炮口粗逾三尺,测算其炮弹落地不下三十斤之重!足可轻易轰穿我北塘炮台经年加固之三尺厚青砖墙!”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着年轻帝王的心。
    “奕,”咸丰帝的声音低沉冰冷,比他御案上那方价值连城的和田玉镇纸还要森寒几分。他的指尖在那份密奏上“龙纹蓝底旗”五个字上来回重重叩击着,“你刚从天津港实地查勘布防回来,亲眼见到那些异域巨舰。你……怎么说?”恭亲王奕——皇帝的胞弟,此刻朝珠之上还沾染着天津炮台特有的深褐色铁锈尘屑。他闻言,从容不迫地展开一幅自己在现场亲手绘制的大型舰船简图,图上线条清晰,标识详尽。他指着一处,声音沉稳地回奏:“回皇上圣问,臣仔细观看,详加测量。炎华舰船之上所装备之重炮火力,确凿无疑远超约翰国如今在南洋炫耀的那种阿姆斯特朗火炮。杀伤威力……不可低估。”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不过,陛下请看……”他用指尖在图上舰艏那龙形撞角的位置点了点,“臣留意到他们舰艏撞角上雕刻的龙纹样式,极其考究。臣当时便命随行画师拓下纹样,回京后特意寻访内务府供奉的几位专攻宫廷造办的老造办匠人仔细辨别。他们都笃定地说……这龙纹形态、鳞爪排布、威势气韵,几乎与咱们太庙历代珍藏、象征皇权之源的玉圭上那传承自‘宣德年’的玉龙纹饰,仅仅相差了三处细微笔画而已!这种古制,非真正得自皇朝正统传承的匠师世家,是万万模仿不来的!”
    “龙纹?”一个充满嘲讽和怒意的声音猛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子,手中的象牙朝笏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重重一磕,“啪”的一声脆响,在大殿中格外刺耳。“不过是盘踞海外的一群亡命流民、乌合之众!窃取了祖宗传下的神圣纹样,就敢堂而皇之地自称什么‘炎华’?真是沐猴而冠!不知死活!”他那双浑浊却依然锐利的眼睛扫过皇帝和亲王,语气更加咄咄逼人,“皇上可记得?高宗纯皇帝乾隆爷在位时,广东巡抚便曾力主严奏:凡南洋诸岛那些不肖华人胆敢私造龙旗者,一律视同‘谋逆’,须以重典严刑问罪!”说着,他猛地一抖袖袍,竟从袖中飞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纸张,用力摔在御案之上,“皇上请看!这是臣手下秘探刚刚从通州一处约翰国商栈中截获的最新译报!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这些所谓的‘炎华’人,在爪哇群岛,烧毁了荷兰人囤积鸦片的仓库,转头就将掠夺来的上等天然橡胶资源,大批运往万里之外的英国伦敦高价抛售!这行径,哪是认祖归宗?分明是首鼠两端、唯利是图的狼子野心!依老臣之见,他们与那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约翰国、高卢国洋人别无二致!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都想从咱们龙国这条病龙身上,啃下一口带血的肉!”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种声音急促地响起——是噼里啪啦清脆的算盘珠撞击声!这声音密集得如同盛夏骤雨狠狠敲打在宫殿琉璃瓦顶上。户部尚书祁寯藻老成持重,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册厚重的户部账本,那账册是用上好的桑皮纸装订而成,其中一页翻开之处,赫然标注着触目惊心的一行字:“据查,广州十三行行商去年贸易亏空,累计白银七十万两整!”字迹旁,还用一行精致的小楷工整地添注着几行小字:“炎华棉布在南洋诸埠口出售,其价竟低于西洋洋货三成有余……对我朝丝绸布匹贸易,冲击极大……”祁寯藻微微抬首,看向脸色铁青的穆彰阿,声音虽不高,却清晰无比:“穆中堂所言国体尊严,老臣不敢悖逆。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恳切务实,“炎华国所出产之钢犁铧头、新式纺车机械,据老臣多方查访核实,其工艺之精良,质地之坚韧耐用,确实远超目前市面上流行的所谓‘洋货’。就在上个月,福建巡抚特奏朝廷报喜:漳州府有百姓开始试用炎华犁头垦田,亩产量竟凭空多出了整整二石粮!此乃实打实之利!若朝廷恩准……能与之通商往来,以我天朝上等茶叶换取他们的精钢农具,或许……或许能填补些十三行那令人心焦的巨额亏空?”
    就在此时,御前大臣赛尚阿忽然上前一步,从自己宽大的袖袍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张折叠得很紧实的宣纸。他轻轻打开,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幅笔法略显粗犷但神韵具备的炭笔素描,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明:“大沽口哨兵临摹”。画中所绘,并非剑拔弩张的炮口对峙,而是一幅出人意料的情景——几名穿着异域黑蓝色水兵制服的炎华水手,正卷着袖子,汗水浸湿鬓角,蹲在潮湿的岸滩上,专注而熟练地帮几个龙国渔民修补一条破旧的渔舟。其中一个年轻的水兵,手中握着的钢凿在日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令众人心头一凛的是,那钢凿的木柄末端,清晰地镌刻着一个简化的炎华龙纹!而凿影倒映在浑浊的河水中,波光粼粼间,竟与渔民臂膀上那饱经风霜却依旧清晰的老龙刺青诡异地重合、交融在一起,难分彼此!“皇上,”赛尚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战场归来的笃定,“老臣当年奉旨督办广西军务,与英吉利、法兰西那些所谓的‘洋兵’也打过交道。那些人见到我华人百姓,莫不视如草芥猪狗,何曾有过半分善举?”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穆彰阿,“可眼前这些炎华水兵如何?看画中情形,他们给那干渴的渔民递水解渴,用的可是咱们景德镇产的粗瓷大海碗!不是西洋那种花里胡哨的银杯银盏!”他顿了顿,带着不容辩驳的气势,指节重重叩在御案之上,“老臣查阅典籍,看到他们所提的‘同泽’二字。查《礼记·礼运》篇明言:‘兄同泽,弟同裳’!此二字,包含的是兄弟手足、风雨同舟之义!这种深入骨髓的中华文脉,非蛮夷之辈能杜撰!”
    咸丰帝手中那蘸满了浓重朱砂的御笔,悬在讷尔经额的密奏之上,迟迟未能落下。殿宇外,盛夏的蝉鸣如同油锅烹煮豆子般陡然炸响,竟震得殿角悬挂的几只古铜风铃也跟着嗡嗡地颤了三颤!铃声余韵尚未散尽,一名身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已满头大汗、风尘仆仆地跪在殿门之外高声禀报:“天津八百里加急!报——!”原来,那风铃声里,竟混杂着侍卫从天津港带来的最新消息:炎华那支威震大沽口的庞大铁甲舰队,已在傍晚时分安然抛下巨锚,全程未放一枪一炮!非但如此,他们还派出一艘小船,靠岸后恭恭敬敬地送上几件不同寻常的“礼物”:半块带着水渍斑驳痕迹的永乐青花瓷片,整整一担刚从婆罗洲采摘上来的、散发出清冽异香的爪哇新茶,还有一个密封严实的锡制方盒。盒盖开启,里面金光灿然,竟是十枚沉甸甸、成色十足的“龙元”银币!每枚银币的边缘,都铸满了细密规整的防伪齿轮纹,令人惊奇的是,那齿轮纹深深的凹槽中,竟特意嵌入了来自龙国北方特有的、沾带着血性与坚韧味道的赭红色泥土!
    陈怀远在天津卫专为洋商开设的一处西洋风格商栈里,已安静地等待了三日。龙国朝廷的正式答复尚未抵达,窗外的老槐树倒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吹落了不少树叶。这三天里,他注意到一个穿着靛蓝色粗布短褂、面容朴实愁苦的老账房先生,总是不由自主地徘徊在商栈的窗根下,手里紧紧攥着一本已被磨得边角发白、线缝松动的旧版《论语》。好几次,当陈怀远在窗口出现时,那老倌便有些畏缩、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期待,颤巍巍地向他作揖行礼,小心翼翼地探问:“先生……您可是从那最南边、太阳火辣辣的地方过来的?……敢问先生,您知不知道那边……爪哇岛上,听说建了好些专门给华人娃儿念书的学堂?……念的书,还是咱们的老本儿,‘人之初,性本善’……”陈怀远默默听着,心中百感交集。他回到房中,取出一本硬纸封面、印刷清晰的同泽学堂语文课本,轻轻翻开扉页,只见上面赫然印着四个方正有力的黑体大字——“华夷同祖”!当那老倌浑浊昏花的老眼,颤抖着,吃力地辨认出这四个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布满皱纹的眼角瞬间涌出浑浊的泪水。他用长满老茧、开裂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清晰的印刷字迹,哽咽着反复念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是咱们的根没错……龙子龙孙的种,走到天边海角,那骨头缝里刻着的祖宗,总归是认的!丢不掉哇!……”
    第四日午后,就在阳光渐渐西斜之时,一声沉稳的吆喝打破了商栈门口的静寂。恭亲王奕的官轿终于落下。奕出人意料地未着亲王朝服,仅是一身月白色的寻常丝绸长衫,更显儒雅。他从容迈步进入商栈,在客座上安然落座。他手中,反复把玩着那枚刻有炎华龙纹的“龙元”银币,银币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翻转。“陈将军的来意,陛下御览诸般奏报后,已然心中有数。”奕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仪,“然则,我堂堂龙国的海疆关防,金城千里,并非谁家的船旗想来就便能来去自如、通行无阻的所在!纵是那如日中天的约翰国,在广州十三行折腾了十数载春秋,至今也只能夹着尾巴在十三行的圈子里打转罢了,休想染指更深之地!”话音方落,他突然手腕一沉,“啪”的一声脆响,竟将那枚龙元银币稳稳地、仿佛带有某种深意般,重重拍在两人之间的酸枝木桌案之上!银币上那微凸的龙形图案,竟与桌面上天然生成的云纹图样奇异地重合、严丝合缝地对上了!“所以,”奕的目光锐利如剑,直视着陈怀远,“你们炎华若执意要与我龙国通商……非是不行。但!”他加重了语气,伸出一根手指,“必须答应孤提出来的三条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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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怀远剑眉微蹙,刚要开口回应,却见奕已不疾不徐地从另一只袖管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散发墨香的官宣奏纸,轻轻抖开。那正是由祁寯藻领衔的户部衙署,彻夜不眠起草好的《炎龙通商初拟章程》。纸面上的墨迹,还带着新写不久的湿润光泽。奕直接指向关键条款,声音平稳而威严:
    “其一,通商口岸开放范围:暂限于厦门、宁波两处。广州、福州、上海三大商埠,一概不准炎华商船、人员涉足!此为禁区!”
    “其二,舰船入港限制:炎华国所有军兵船只,不得驶过长江江阴水道!凡是以通商名义入港之民船,无论大小吨位,入港之前,必须将舰上所有火炮统统卸除干净!一片炮叶子都不能留!”
    “其三,货品技术约定:尔等所产之钢铁农具、各类机械纺车、棉布纱匹等物,自可在我通商口岸敞开售卖。然则……”奕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其冶炼之法、纺织之术……必须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龙国工匠!教会他们如何炼上等铁,如何织出可媲美尔等的布!”
    “亲王殿下!”陈怀远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奕手中那份章程末尾那大片留作日后补充条款的空白处,声音低沉而有力,“炎华与龙国同根同源,如同手足兄弟!除了这三项约定……我们还想恳请贵国朝廷,额外加上一条铁铸般的条文——他日,若有西洋外夷番邦强横无礼,以坚船利炮进犯欺凌龙国海疆,我炎华国所有舰船炮口,当无分大小,必将调转船头,驰援母邦!力保龙国海疆,如履平地!如同当年三保太监率无敌舰队七下西洋,庇护万邦属国那般,义不容辞!”
    奕闻听此言,他正在轻轻敲打桌面的指尖,在那份章程“舰队”二字之上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他那俊朗而平静的面容上,忽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个真正的、甚至带着些许感慨释然的笑意!“好!好一个郑和遗风!这一条……”他手掌往桌案上一按,断然道,“孤今日在此,代陛下允了!就当是……为这份章程刻下一枚血脉相连的印记!”笑容在他脸上倏然消失,被一股冰寒取代,“不过!若你们炎华日后,胆敢学那不知廉耻的约翰国一般,行背信弃义、巧取豪夺、祸乱中华之举!休怪我龙国沿海外围密布的红衣大将军炮,那炮膛里填的……可都是能开山裂石、焚城煮海的猛火实弹!绝不是什么摆设!”
    七月初七,正是传说中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良辰吉日。圆明园中亭亭玉立的玉兰树上,洁白的花瓣在熏风里无声飘落,为华美的园林铺上一层淡淡的愁绪,又似无声的祭奠。在正大光明殿内,咸丰帝手握锦盒里那半片带着海腥味的永乐瓷片,听着他的御弟奕朗声奏报由他亲自据理力争才勉强达成的《炎龙通商章程》最终定稿。
    年轻的皇帝微微垂首,手中的朱笔悬在奏章上方,最终在那“厦门、宁波”四个字上用浓厚的朱砂圈了一个醒目的圆。随即,在那圆圈的旁边,他提笔郑重地添上了一行御批小字:
    “着两广总督、闽浙总督严饬地方文武!凡炎华商栈所及之处,务必派得力精兵日夜严密看守——既防其滋生意外事端;亦严防境内奸佞莠民聚众滋扰生变!”
    御笔刚落,穆彰阿似乎还有诸多愤懑想要争辩,刚要张口,却被一阵极其响亮、疾风暴雨般的算盘珠子拨打声硬生生地打断!老谋深算的户部尚书祁寯藻,此刻正旁若无人地伏在御前的条案上,手指如飞般拨动着算盘珠,口中小声却清晰地念念有词:“茶叶出口换钢犁……厦门港去年茶叶产量,官商合计三十万斤……若能全数贩运至炎华,换取对方答应提供的钢架犁两千副……”他手指翻飞,“啪”的一声轻响,算珠精准定格,“……足够整个福建省的普通农户用上整整三年还不止!……”他抬眼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穆彰阿,甚至将那厚实的账册故意推到了这位首席军机大臣的案前,手指重重地戳着几行关键数字:“……中堂大人您请再看看这笔账!宁波港最不缺的是什么?是棉花!大批堆积如山!若能运到炎华国他们所建的纺织新厂……能换回多少新式大型织布机回来?若真能成事,从此以后,咱们江南市井百姓身上穿的衣、盖的布,哪里还用得着再耗费巨资,去买那约翰国、法兰西洋鬼子贩来的破烂舶来品!这账算下来……不省下百万雪花银,也有七八十万两!这买卖……究竟划不划算,中堂大人您……心中自有天平!”
    就在这时,一个厚重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御前大臣赛尚阿竟双手稳稳地托着一个深古铜色、足有脸盆大小的东西走了进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尊刚刚铸造出炉、散发着青铜原始气息的方鼎!鼎身厚重古朴,未经任何修饰打磨,鼎壁之上,居中赫然用阳文篆刻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同源”!最令人动容的是,在大字“同源”的左右两侧:左边,是龙国御用之器物上惯用的、象征祥瑞福泽的云纹浮雕;而右边,则巧妙地刻着炎华国特有生物——袋鼠的跳跃腾挪图腾!两种文化符号被奇妙地融合在一尊器物之上!
    “皇上,”赛尚阿将铜鼎稳稳地放在御阶之下,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慷慨悲歌般的壮烈气息,“老臣恳请陛下圣裁!将此鼎铸造一批,将其中一尊……以国礼送往那炎华都城堪培拉!明明白白告诉他们——龙国朝廷,认下你们所言的这一个‘同’字!”
    年轻的咸丰皇帝,俯身凝视着这尊造型奇特却又透着一股血脉纽带的巨鼎。鼎壁上那古朴的龙国云纹线条,让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在紫禁城深幽的太庙大殿中,曾经偷偷触碰过的那柄代表皇权本源的无瑕玉圭。那玉圭之上蟠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甲,似乎……真的与他面前这份通商章程背后那群人战舰上的龙纹撞角……冥冥中呼应着同一个渊源?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在殿内落下。咸丰帝握紧了朱笔,不再迟疑,在那份凝聚了无数心思、权衡了万千利弊的《炎龙通商章程》末端,落下了最终的裁决:
    “——准。”
    一个朱红的“准”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那饱满的墨汁在桑皮纸上缓缓晕染开来,竟像是一朵在龙国厚重、刚硬、浸透了汗水的红土之上,悄然怒放的生命之花!
    当这来自帝都的惊天消息最终飞马传抵风雨交加的大沽口时,炎华使节陈怀远正在商栈后头临河的小院中。他居然卷着袖子,俯下身,帮三天前在窗口相遇的那位老账房先生,叮叮当当地敲打修理那把用了二十多年、犁铧已磨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的老旧铁犁!身旁,一位从炎华舰队随船铁工营调遣来的黝黑铁匠,正用烧得通红的炉火和沉重的铁锤,将一块烧得发亮、刚刚锻打好的镍钢材质的新犁头,“滋啦”一声脆响,狠狠地、严丝合缝地嵌进了朽坏的老犁铧座里!那铁匠手腕沉稳,运锤如风,最后还在那修葺一新的犁柄上,清晰地刻下了一个小小的、却充满了力量的炎华龙纹印记。
    “老倌,成了!”铁匠抹了把额上的大汗,声音粗粝却透着自豪,“换上这块上等镍钢的‘铁骨头’,只要您老汉家里那头牛还拉得动犁……这犁头就坏不了!结结实实再使十年八年没问题!”
    那老账房先生激动地搓着布满老茧的双手,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欣喜,他用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摩挲着那在日光下泛着幽冷蓝光的新犁头,仿佛握住了一个沉甸甸的希望。他猛地转身,对着陈怀远作揖不止,口里连声说:“陈大人……帮了我大忙了!无以回报,无以回报啊……小老儿请您……务必尝尝去年秋天自家女儿亲手晾的好茉莉花茶!”说罢,他颤巍巍地转身,小心翼翼地捧来一个粗陶茶罐,又取出两只粗瓷大海碗。滚烫的开水冲入碗中,清甜的茉莉花香瞬间弥漫整个小院。老人将一碗递到陈怀远手中。日光下,那碗底清晰可见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德镇制”四个繁体蓝字,在滚沸的茶水映照下,亮得几乎刺入人心深处!
    启航的日子定在了圣旨抵达的次日。炎华帝国第二舰队的十二艘黑色铁甲巨舰,在震耳的汽笛长鸣中,依次调转船头,劈开浪涛,顺流南下,驶往厦门。而此时此刻,厦门港那古老的石砌码头上,早已站满了闻风而动的渔民、小贩和看热闹的百姓。他们自发在码头上用几条长板凳拼起了一张简陋却承载着无数人期望的长桌。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左边,规整地摆放着象征龙国千年底蕴的精美细瓷茶叶罐和色彩华丽的绸缎;右边,则沉甸甸地陈列着炎华引以为豪的新式钢架犁头和厚实耐磨的细棉布匹。而在长桌正中间最醒目的位置,供奉着的,竟是一尊闪烁着崭新铜光的精致缩小版“同源”鼎!虽小,却熠熠生辉!
    陈怀远巍然立于旗舰“镇海号”高高悬空的控制舰桥之上,海风吹得他身上的官袍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港口,亲眼目睹龙国特有的、修长的运货沙船与炎华国建造的、结构坚固的商船,并肩驶离厦门港,驶入浩瀚无边的蓝色海洋。此情此景,宛如两条奔腾的血脉,终于在这古老港口找到了交汇入海的通道。他忽然想起了昨日离别时,恭亲王奕在私语中对他意味深长说的那句肺腑之言:
    “……龙子龙孙,身上流的是同一种血。血脉相连,无论漂到天涯海角多远……根的源头,终究是埋在脚下同一片浸透祖先汗水的黄天厚土里!”
    强劲的海风,再一次,更为猛烈地掠过舰桥!掀开了陈怀远官袍的一角!露出一只贴藏在他贴身里衣之上、用最柔软的龙国湖绸缝制的精致荷包!那荷包里鼓鼓囊囊地装着两样沉甸甸的物品:正是那半片历经沧桑、却承载着大航海时代记忆的永乐青花瓷片,以及……一小撮取自炎华国悉尼腹地的、象征着他们开拓基业的赭红色泥土!细心的人会发现,那瓷片碎裂开来的边缘缝隙中,不知何时,竟已悄然粘上了数点潮白河口特有的、带着母亲河气息的黄褐泥土颗粒!这两种来自遥远不同地域的泥土颗粒,此时此刻,竟奇妙地、如藤蔓般相互缠绕在一起,如同龙国与炎华割不断、理还乱的深深根系,终于在这七月的骄阳与海疆涛声的交织里,紧密地……缠为了一体!
    紫宸殿内,沉重的铜鹤香炉依然飘散着袅袅青烟。然而今日,这千年宫阙的青烟里,似乎隐约间,微妙地融合了来自南方厦门港甘醇的新茶清香,与那遥远南洋雨林中独有的、带着辛辣滋味的橡胶气息。咸丰皇帝在奏折堆中抬起眼,凝望着那张悬挂在龙壁之上的《万里海疆图》巨幅帛画。沉默良久后,他让内侍取来朱砂御笔。笔尖饱蘸浓墨,在那万里海疆图上,对着“厦门”、“宁波”两处重要港口的位置,重重地点上了两枚圆润、鲜艳如血的朱砂红点!仿佛是两颗跳动的心脏,被标在了万里版图之上。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无意中瞥见,在皇帝放下笔、负手远眺图卷尽头那片浩荡无垠的蔚蓝时,他的手指却似乎无意识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那画绢角落无人的海天相接的滔天巨浪线条之间,悄然勾勒出一条简化的、充满古意的神龙轮廓——那龙的尾部盘踞在龙国漫长的海岸线上,而高昂的龙头、那对仿佛洞悉世事沧桑的龙睛,却坚定地望向辽阔南方——那片赤红土地上子孙繁衍的方向!那一刻的朱砂线条,仿佛一条蛰伏千年、终于被唤醒了血脉的远古巨龙,正默默地将它那象征着力量和归途的巨爪,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另外一片同样栖息着龙之后裔的广阔红土之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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