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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熙最后那句掷地有声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大厅死寂的空气里,嗡嗡作响。
莽格勒僵着。
他那张横肉虬结、平时怒意翻涌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东西:空白。巨大的、被掏空似的空白。
暴怒的青筋平复下去,连眼底那片骇人的血红都淡了,浑浊得像北疆暮色里的沼泽。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又一下,吞咽的动作又涩又滞,像是吞下了一把沾满污泥的刀子。
他那双蒲扇似的大手,指关节因为之前砸断扶手时用力过猛,还在不受控地微微哆嗦。
这会儿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黑黢黢的厚皮里,仿佛要用这自虐的疼,来压住脑子里那片山呼海啸的轰鸣。
如果真按照祁云熙这个逻辑。
大王、巫师、王庭的马队、跳大神的祝词、格桑那死灰的脸、门外声嘶力竭的嚎叫全搅成一团糊粥,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看样子你对这个病很了解,他真的是天花吗?”
他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宁愿削弱他的势力,你要不惜把致死率极高的天花投到他们的身上。
这病自然不是天花,祁云熙虽然没见过,但是这症状系统早就告诉她了。
这病是现代18世纪秘鲁远征军记录的疯病。
是历史记载的黄热病毒。会出现天花一般的皮疹,同样伴随着狂躁症状。
祁云熙不清楚这个时代竟然能让人蓄意投放出这样的病毒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个病毒出现这个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只会认为是诅咒。
“知道。”
“是什么?”
“黄热病。”
厅里的空气凝固成一块沉重的、密不透风的铁板,压得每个人胸口发闷。
角落里的蛮族亲卫们,攥刀的手心湿黏一片,汗渍在粗糙的刀柄上晕开模糊的印子,眼神偷偷瞥向中间那一动不动的巨大身影,透着压抑到极点的恐惧和茫然。
祁云熙也没再催。
她只是稳稳地托着那粒黑漆漆的药丸,掌心向上,指尖因为用力托举而微微泛白。仰起的小脸上,那点虚张声势的挑衅早没了影儿,只剩下一片近乎透明的平静。但她腰杆挺得笔直,像北境雪原上迎风伫立的小白杨,瘦得伶仃,却硬是不肯弯下一寸骨头。
祁开元站在她侧后一步的位置,气息沉得像磐石。
他没看莽格勒,目光下垂,落在妹妹紧绷的肩线上。
他那柄古旧长剑还好好地悬在腰间,手指却虚搭在剑柄护手的铜云纹上,拇指无意识地、一下下蹭着那冰冷凸起的纹路,频率又轻又稳。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却像一道无形的、割裂天地的屏障,横亘在祁云熙和所有可能的危险之间。
时间在窒息般的沉默里,一点点被碾碎。
不知道莽格勒到底在想什么。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禁止了一般。
瘫在旁边的格桑喉咙里又挣出几声破碎的、带着血沫子的气音,莽格勒被这声音吸引,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格桑挣扎着用无光的眼睛费力地转动,视线模糊地黏在莽格勒的身上。
那眼神浑浊,像蒙了尘的琉璃珠子,却又能奇异地刺穿一切,里面翻涌着最原始的、对生存的渴求,以及对眼前这唯一能救他于水火的人的无言呼唤。
那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命,也是门外那些还熬着、还挣扎着的几千战士的缩影。
莽格勒猛地打了个激灵。像是被那道无声的眼光烫着了。
他巨大的身躯难以察觉地一晃,视线终于从那粒药丸上撕扯开,落在了格桑脸上那张曾经如初生牛犊般悍勇、此刻却扭曲肿胀、只剩下痛苦挣扎的年轻面孔。
就在几天前,这还是个能和他掰腕子的硬汉子。
目光再抬起,撞上的是祁云熙那双清澈到近乎冷酷的眼睛:“这药你有多少?”
“将军要多少,鄙人就能给多少。”祁云熙自信不减。
她有系统,具体的药物分配制作她完全得心应手。也就只有这会儿系统才能真正发挥它本身的作用。
莽格勒的嘴唇像生锈的铁片般艰难地磨蹭着,嘶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粗粝的摩擦声,仿佛声带已经被怒火和绝望彻底烤干了水分,“北江城这块大饼真是哽吧。”
他突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不但把先辈们丢出去的北疆夺回来了,他甚至还有将倾城一起拿到大蛮的囊中。
他还以为这次拿下两城,他在大蛮的地位就有所上升。
结果呢?填进去多少弟兄,多少血?多少命?才啃下这块硬骨头!明明就只差那一步,就差这短短的一步。
他这些念头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沉闷如野兽负伤时的低吼,从胸腔深处滚了出来,震得人耳膜发麻。
祁云熙迎着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下巴反而又微微抬起了半寸。她没有争辩什么苦战、血战。
她只是轻轻掂了一下托着药丸的手腕,那粒乌黑圆润的小东西在她白皙的掌心滚动了一下,折射出一点幽暗的光。
“饼再大,”她的声音不大,却脆得像冰棱,精准地扎进莽格勒混乱的思维里,“也得有活人…才吃得下去。将军。死人是不会守城的。”
莽格勒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腮帮子那块硬邦邦的咬肌瞬间绷紧。
祁云熙毫不避让地继续开口,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地敲打在在场每一个紧绷的心弦上:
“将军,您想清楚。北疆城,是大离几代皇帝心尖上的钉子?不,”她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它是北境咽喉上一道剜不掉的老疤!为了拔这颗钉子治这块疤,我们两家,流了太多血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可再锋利的钉子,戳在尸山堆上,除了生锈,还能有什么用?再陈旧的伤疤,长在一具迟早要冷的尸体上,又有谁会在乎它好赖?”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莽格勒那深潭般的眼,
“北疆城归属的账本上,现在记的不是国仇家恨的铁面,而是几千条人命倒数的血钟!那滴答声,就悬在您脖子上呢!”
她说完,那只托着黑丸的手依旧稳稳伸着,像个等待最终裁决的砝码:
“城我带走,不是想耀武扬威,是让流血的关口,暂且…喘口气。”
“命,您救是不救?”她抛出最后一个问题,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把锋利的钩子。
莽格勒沉默半场最后妥协:“救!但是规矩得一步一步来,你治好之后,青城我依然会起兵。”
听到满意的回答,祁云熙笑道:“自然一码归一码,青城的赌约还在继续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