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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格勒最后那个“救”字，像块烙铁掉在地板上，烫得空气都滋啦响了一下，随即陷入更深、更沉的空洞。
祁云熙没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下了这桩血腥的买卖。
她将那颗托了许久的乌黑药丸，轻轻放回楠木盒中，指尖在盒盖上拂过，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厅堂里紧绷的弦，似乎因此悄然松动了一线。林亦架着仍在痛苦呻吟的格桑退到一旁，祁开元按在剑柄云纹上的拇指，那无意识蹭动的频率，也终于停了下来。
回到那个勉强还能住人的破落客栈。
空气里那股驱之不散的甜腥腐臭，比外面似乎淡了半分，但也足够让人胸口发闷。
祁云熙立刻张罗开。
莽格勒派来的几个懂大离话的蛮兵，眼神惶惑又藏着点期望，像无头苍蝇似的杵在屋里。
“你，”祁云熙点了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微机灵点的，“带几个人，去把城里所有能找到的大黄、甘草、金银花搬来。有多少要多少，不够就挖！”
“你，”她又指向另一个，“去找石灰！没有石灰，找干净的生土也行！抬几口大铁锅到城西空地！”
“还有你，”她语气更重了些，“带两队兵，挨家挨户搜！但凡还在喘气、有发热发狂迹象的，不论蛮人还是没逃掉的离人，统统给我拖到城西去！尸体沾了污血的任何东西，都堆起来烧！立刻！马上！烧完的地方给我厚厚盖一层土！”
几个蛮兵被这一连串命令砸得有点懵，但看着祁云熙不容置疑的神情，下意识地应了声“是”，跌跌撞撞跑出去传令。
房间里瞬间空荡了不少。
祁开元不知何时已将三枚带着摩挲痕迹的铜钱，无声地排在了方桌上。
他看着妹妹沾了药气、眉头微蹙却依旧专注地在纸上写画药方的侧脸，静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地开了口：
“小妹，你真信莽格勒那番鬼话？什么规矩得一步一步来？怕是等他的人缓过这口气，青城他该打还是打，这点兵权，他攥在手里几十年，比命还硬。”
祁云熙笔尖在犀角粉三个字上悬停了一下，没抬头，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知道啊。北封王早就在离京前，千叮万嘱，早就把他的脾性剖开揉碎了给我看过几遍了。”
她继续落笔，笔走龙蛇：“他贪。贪的不是小财小利，是能压垮王庭的分量。眼下这局面，他最想要的是什么？是手下这些狼崽子活蹦乱跳，是北疆城稳稳落袋，再加上一个唾手可得的青城！”她嗤笑一声，“万两黄金虽然好听，但在他眼里，怕还不如一座空有壳子的青城来得实在。”
祁开元目光沉沉：“既然门儿清，何必给他们治病送药？这不是喂饱了老虎再让它咬自己人么？”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罕见的锐利，像出鞘的短匕：“莫不是想，等他们痊愈了，再神不知鬼不觉种下新毒？这倒是解恨。”
“哥，”祁云熙猛眉头紧拧，放下笔，眼神直刺过来，“我说过，我是来福商会的当家人祁云熙！不择手段，那种脏了我的手也脏了心的事儿，我不做！”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道德底线。
祁开元看着她清澈眼底的决然，气势微微滞了一下：“那怎么办？凭杜生那个半死不活的？还是凭青城那点破烂墙头？”
他烦躁地抓起一枚铜钱在指间翻转，“北疆易手，满城精甲都成了人家的战利品！硬碰硬？莽格勒一个人就能把城头清一遍！”
“哥，你怎么忘了我们自家的根底？”祁云熙的嘴角却勾起一丝胸有成竹的弧度，重新拿起笔，在写好的药方旁空白处，信手勾勒起来。
“来福这俩字，可不是白叫的。为了这天，四方总管领着弟兄们，闷头干了小半年了。”她笔下线条流畅，隐约显出甲胄的形状。
“你说装备？北疆是有一批遗留的精良铠甲刀兵，没错。”祁云熙语气平静得可怕，“可陈骁那个昏聩的皇帝，恨不得酒池肉林泡死在温柔乡里，北疆边军的装备，他能想起来看一眼账簿都是祖宗显灵。我敢打赌，那些堆在库房里的玩意儿，十成里有九成都成了摆设。锈是轻的，脆了多少刀口？断了多少甲叶？大蛮人拿起它们冲锋？怕是先把自己的腰闪折了！”
祁开元动作一顿，铜钱停在指间。
他回想莽格勒身上那把看起来颇为沉重、但刃口确实缺乏精致寒光的厚背刀，眼睛微微眯起。
好像是这么回事。
“况且，他们现在得的不是风寒感冒，是会要命、会掏空人根基的黄热病！”祁云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冽的洞察，“就算我的药能救命，你以为三五天内他们就能龙精虎猛，生龙活虎地攻城？底子不行的跑两步都心慌腿软，这样的兵，能有多大的战斗力？何况还是大病初愈。”
祁云熙早就从系统那里购买了一本古战场所运用的所有武器装备制作流程和使用方法。并且让人拓印了四份，分别交给了四方总管。
他们所负责制作的装备各不相同，有的是专攻利刃，有的是专攻牛马，还有的专攻粮草，而南钰专攻铠甲。
祁云熙的指尖点了点桌面上那个模糊的藤甲图案：“南地湿暖多藤，最适合赶制这东西。更何况我早就给他定下了规矩让他做出多少东西来，眼下只有藤甲，能够避免官府制作出来。所以恐怕在南峪拿到图纸之后就早就做了出来。”
这足够解青城燃眉之急了。
他们的钝刀砍在我们韧如生铁的藤甲上简直是无用。
她抬眼看着祁开元，眼底跳动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自信光焰：“这场青城赌局，莽格勒以为自己攥着通吃的王炸，他怕是连来福这手暗棋的边儿都没摸到呢！
想要违反双方定好的约定，那我就敲一记闷根，还让他连喊疼都找不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