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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1章万历十年深秋
资政大学士丶内阁左丞王崇古府,后院书房里,坐着王崇古丶张四维丶王国光三人。
「舅舅,而今各地的资政学士,朝议大夫们陆续到京,大幕徐徐拉开。」
张四维话语间带着少许兴奋。
王崇古突然问:「凤磐,老夫记得你是嘉靖五年(1526年)生人?」
「是的舅舅。」
「嘉靖五年,算一算,你也有五十三岁了。」
张四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舅舅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那你知道王子荐是哪一年的吗?」
张四维脸有点黑,舅舅,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王子荐王一鹗,是嘉靖十三年的,比我小整整八岁。嘉靖三十二年,我二十八岁中进士,一时得意洋洋。
结果看到同年录上有位十九岁中进士的人,当时一下子就瘪了。
那人就是王一鹗,当年他是那一科最红的辣子鸡!
随即自己考中庶吉士第一名,入翰林院为编修。王一鹗没考中庶吉士,只能外放地方。当时自己的心一下就觉得平衡了。
后来自己文名远扬,不到九年就担任嘉靖四十一年会试的同考官,一时四海瞩目。
那时王一鹗在南京刑部丶兵部转历浊官,而后又改任福建偏远山区的知府。
当时世人都认为他如同一颗流星,骤然划过。自己也暗自窃喜,他永远也赶不上自己的脚步。
万万没有想到,福建建平知府成了他的转折点,堂堂进士提刀砍倭,被当时是皇太孙的皇上看中,然后平步青云。
虽然自己是资政局学士丶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主任,王一鹗也是资政局学士丶内阁右丞兼刑部尚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自己的仕途看到头了,人家的仕途还可以再进一步。
不甘心!
老子不甘心!
凭什麽啊!
就凭你会砍人?老子的毫笔不比你刀子锋利?
王崇古看着不出声答话的张四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甘和欲望。
自己的外甥,太清楚了。
可是你想跟人家争,凭什麽啊?
室内非常寂静,气氛有点诡异。
王国光开口说:「鉴川公,而今朝野议论纷纷,都在说傅应祯和刘台弹劾张相一事。」
王崇古看了张四维一眼。
傅应祯和刘台这两个憨憨啊,真是被自己外甥给忽悠瘸了。
学生弹劾恩师,犯了官场大忌。
隆庆二年后的科试被拆分成中考丶高校联考丶等同乡试的省考和等同会试的国考。
只不过在许多士子心里,这些考试不再正统,都是新政新考试。
隆庆二年的会试,是诸多人心里正统科试的最后一期。
正统科试没有了,座师丶房师的师生情,也被学校教育丶多次考试丶考试内容和题型改革以及集中交叉阅卷给冲淡了,无法再成为官场上强有力的纽带。
越是这样,传统的人就越珍惜正在逝去的东西。
傅应祯和刘台是隆庆二年最后一次会试的进士,座师是张居正,还与其它同科进士不同,得前辈推荐,正式投过贴拜过师。
这样的师生情,更进一步。
两人的仕途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肯定是受了张居正的恩惠。
内阁总理的学生,旁人都知道怎麽做!
现在你们认为自己的官职都是凭本事挣来的。
笑话,你们这麽有本事,怎麽不上天啊!
同一科这麽多进士,谁比你们差?
凭什麽你们已经是五品官,人家还在六七品上磨勘?
不知恩也就罢,被人一忽悠,利欲薰心,转身背刺恩师,以为张居正马上要致仕,会落个严嵩丶徐阶的下场,忙不迭地抱新贵们的大腿。
笑话!
你们连恩师都敢背叛,谁还敢重用你们?
朝中诸公不是董卓,拿着吕布当个宝。
幕后黑手张四维神情不变,理所当然地说:「这水不浑,我们怎麽摸到最大的鱼?张叔大身为内阁总理,又值换届致仕微妙之时,突然被学生攻讦,自然天下瞩目。
大家都盯着这件事,也就方便我们行事。」
王国光不动声色,嘴角飞快闪过少许讥笑,被王崇古敏锐地察觉到。
王国光是朝中少有的理财能臣,执掌户部多年,深得皇上和张居正的信任。
他是山西人,跟自己关系也不错。
万历五年后,张居正换届致仕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还想再进一步的王国光逐渐跟自己走近,成为所谓的新晋党领袖之一。
可是他跟自己外甥张四维的关系很差,可以说是两人犯冲。要不是自己能镇得住,两人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呵呵,什麽新晋党,完全就是一个草台班子!
真正的晋党,早在嘉靖四十三年,被世宗皇帝和皇上这对祖孙,连根带脊梁,打得稀碎,也再无恢复元气的可能。
为什麽?
山西晋党能兴起,靠的是晋商。
晋商靠的是什麽?
是大同等关口的与漠南蒙古诸部的贸易。
正常贸易,以及违禁走私贸易,赚得盆满钵满,再加上解池的盐,才有晋党的兴盛。
而今漠南成了大明疆域一部分,出口贸易变成了国内贸易,晋商一落千丈。
就算有太原工业基地,却不上不下的。重工业比不上滦州,甚至比不上正在开发兴起的东北。轻工业比不过上海,连兴起的天津也打不过。
身份尴尬,勉强维持着。
生产力是一切基础,而经济是政治丶社会和文化的基础。
皇上的这句话,太英明正确了!
张四维没有注意到这些,还在继续说:「舅舅,这一届张叔大要下来了,你完全可以冲一冲内阁总理。」
王崇古捋着胡须摇了摇头,「老夫没有这份奢望。」
不仅张四维,连王国光也被这句话吸引住了。
「鉴川公,为何这麽说?」
「皇上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资政大学士,一届五年,最多只能出任两届十年。老夫是万历五年补任上去的,最多只能再做一届。
皇上的意思,为了确保国策制定和执行的持续性,内阁总理必须是连任两届。」
张四维急了,「舅舅,那你不能就此急流勇退啊!」
王崇古的资政大学士的身份,给了张四维许多帮助,要是王崇古退了下来,他在朝中的处境就会变得艰难。
王崇古看了外甥一眼,谁会舍得退下来?
自己才做了一届五年,还有五年,当然要坚持做下去。
「老夫倒是有意都察院御史中丞一职。海公虽然也只做了一届,但他年近七旬,这两年身体也不济。
而且海公刚猛有馀,出掌都察院五年,大明官场可谓是万马齐喑,甚至连东北丶湖广丶两广等地新兴的工商业都受到影响,朝野上下对海公是怨声载道。
据说皇上对海公也有所不满。」
王国光不敢置信地问:「鉴川公,这怎麽可能?皇上如此敬重海公,怎麽会对其心怀不满呢?」
「王汝观,其它的还好说,影响到经济建设,皇上心里能舒服吗?你是内阁右丞丶户部尚书,知道经济建设在皇上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王国光默然地点点头,不再出声。
张四维兴奋地说:「好,这是好事!舅舅手段灵活,刚柔相济,出掌都察院,正好可以一扫海瑞这五年的诸多弊端。」
王崇古看着张四维,微微眯着眼睛问:「子维,你想要什麽?」
王国光闻声也转过头来,看着张四维。
「舅舅,我是这麽想的。
这一任四位资政大学士,张叔大必定是要致仕的。
他空缺的总理之位,舅舅都难以接任,外甥我更加不行。
谭子理是中途补任,按理说可以再做一届。
可是自万历八年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万历九年来,因为痰症进京师总医院都住过两回了。这样的身体,这一届任满肯定会致仕。
他空缺的总戎政使一职,外甥我也不敢奢望。」
旁边的王国光心里冷冷一笑,你倒是想,够格吗?
「舅舅你顶替海刚峰,出任御史中丞。你的空缺,理所当然应当由王汝观来接任。」
听到这里王崇古和王国光不由微皱起眉头。
你个老小子是无利不起早,巴拉巴拉盘算了半天,自己一点好处都没落下,怎麽可能!
张四维身子前倾,头向前探,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听说,皇上有意增加一员资政大学士名额。」
王崇古眉头微微一挑,没有出声。
王国光却大吃一惊,「子维,你这个消息从哪里听到的?」
资政局是皇上钦定的大明最高决策咨备机构,权柄比此前的内阁还要重。
作为资政局最高一级的资政大学士,权力也比以前的阁老还要大。
多增加一个资政大学士名额,意味着大明的政局要为之改变。
张四维嘿嘿一笑,没有答话,坐直了身子,端起旁边的茶杯,矜持地喝了几口。
王国光又转头看着王崇古,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知道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准确的。
「鉴川公,如此一来,今年的风浪可能会更急更高了。」
王崇古点点头,「没错,风急浪高,大家都要小心些。子维,尤其是你,不要鱼没打到,反倒落了水。」
张四维目光闪烁,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舅舅放心,事关我自己的前途,肯定会十二万的小心。」
京师南城广安门外北京南站,这十来天里,来自各地的地方大员们日益不绝。
陕甘总督徐贞明,陕西巡抚石星,河南巡抚刘禹浦,湖南巡抚胡僖,湖北巡抚宋应昌相约下车。
他们坐的火车走的是京汉线,从河南直接北上,从安阳进河北,经过邯郸丶邢台丶真定和保定,在涿州进顺天府,在良乡过卢沟河,从宛平县绕到这北京南站。
几人在站台上寒嘘了几句,等着通政司的人过来。
此时,有一列火车徐徐驶过来,靠在对面的站台上,这列火车最后一节卧铺车一看就是加挂的,朝议大夫以上官员才有的待遇。
「哦,这列火车是浦口到京师的,走的津浦线,应该有同僚。」
果然,火车停稳没多久,下来了两广总督刘应节丶静海巡抚张学颜丶江苏巡抚蔡茂春等人。
大家上前去,互相打着招呼,寒嘘几句。
刘应节哈哈说道:「胡抚台,武广线广东段在加班加点地抢修,你们湖南也要加把油。修通了,我就不用转海船去上海,走沪宁津浦线,直接走武广京汉线好了。」
胡僖笑着答:「在加紧修了。不光刘督催我,郑兵部(郑洛)更是一月三封电报,催问工程进度。」
刘禹浦看着张学颜很是好奇,「张子愚,你从静海赶回来,还这麽快?现在不是秋冬,北风大兴,不利北上吗?」
张学颜笑着答:「汤臣有所不知,我是坐蒸汽轮船,从靖安(海防)先到香江。正好刘督也要北上,我们就一起乘坐蒸汽轮船,直抵上海,再在那里坐火车北上。」
「蒸汽轮船?哦,听说过。
据说万历初年,秦皇岛京畿造船局,以及上海江南造船局就分别研制出蒸汽小船,叫小火轮。
现在蒸汽大船已经投入实用了吗?」
「是的,我们乘坐的叫蒸汽帆船,也叫机帆船。顺风就扬帆加蒸汽机驱动,逆风就降帆,只用蒸汽机。
快得很,刘督,我们这次从香江到上海,少用了两天时间,对吧?」
「对的,节省了两天时间,一路上在海上快得不得了。这蒸汽机,真是个好宝贝。」
蔡茂春看到了旁边站如喽罗的沈万象丶王用汲。
「千鹤,明受,你们出使回来了。」
他惊喜的一嗓子,其他人转头过来,都欣喜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话。
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硬生生把两人变成了资政局和朝议局团宠。
沈万象和王用汲上了马车,脑子还是嗡嗡的。
对视苦笑,这些大员们,真是太热情,问东问西,转着头回答,脑子都快要沸腾了。
一行马车驶出火车南站,进广安门。
万历十年冬天的京师,还是那样美丽。
整座城市的面貌又在变化,街道两边各多了一排路灯,应该就是出发前说是要修的煤气路灯。
来接人的鸿胪寺右少卿郭长顺,坐在两人对面,开口说:「现在的顺天府尹是南宫大人。这些煤气路灯是在他手里修好的,地下排水和供水管网,也是在他手上全部完工。
最近城西南修建了一座热电厂,不仅可以发电,还可以给城里供暖气。现在又在开建暖气系统,以及搞电网建设。
新东西层出不穷啊。」
沈万象感叹道:「大明进入到一个新时代,日新月异啊。」
来到四方馆,郭长顺把两人安置好,客气两句就告辞。
国朝规矩,奉诏出京的钦差,在复命之前,任何官员不得与他们正式接触。沈万象和王用汲奉旨出使海外,自然也算是钦差。
郭长顺来接他们,也只是一种礼仪,安排好了就走人。
四方馆改建过,模仿南苑的畅意馆模式,住着非常舒适,还有热水澡堂子。
沈万象和王用汲美美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洗去万里风尘和疲惫,换上一身舒适的衣服,在暖和的房间里坐着,美得很!
两人喝着茶,正享受着难的惬意,哒哒有人敲门。
王用汲去开门,进来一人,站着的他和坐着的沈万象都愣住了。
他怎麽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