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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无忌乃是第一次来到忠义军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忠义军的谨慎折腾得够呛。
真的是谨慎。
单定为了不让杜无忌沿途窥视到军情,将其五花大绑,用黑布遮住眼睛,堵住耳朵不说,上半身更是直接套了一个麻袋。
若不是一路上清水管够,杜无忌说不得已经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活生生地被闷死在麻袋中了。
“咳咳咳......”杜无忌被松绑之后,先是伏地努力咳嗽了几声,又吐了几口酸水,方才起身,对着主座大礼相拜:“末将杜无忌,参见魏元帅。’
魏胜没有摆架子,虚扶了一下之后笑着说道:“杜将军,你怎么知道老夫就是魏胜?”
杜无忌喘着粗气说道:“谢九重那厮与我说了,美髯绝伦者,正是魏公。”
这下子不单单是魏胜,就连陆游都笑出声来:“杜将军,你这话说得当真是好听,只不过我等却不会因为一番言语而偏听偏信的。”
见进入了正题,杜无忌退后两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漆完整的竹筒:“这是当朝平章政事石据石相公的亲笔文书,还望魏公过目。”
魏胜没有其余动作,只是眯起眼睛,自有亲卫上前将竹筒接过,检查一番之后,放在了魏胜身前案几上。
“除了这封信之外,石相公你还有什么交待吗?”
魏胜一边拆开竹简,一边淡淡询问。
杜无忌:“有的,石相公让我把军中局势详细说清楚,不要有任何劝谏与猜测,从而让魏公不要有误判。”
陆游闻言直接将帐中所有人都轰了出去,随后亲自铺纸研墨。
“那你现在就可以说了。”
“喏。”
杜无忌大声应诺之后,将所有事按照时间顺序和盘托出。
有些情报在上次谢九重来的时候就已经汇报过,只不过谢九重大多数都是道听途说,而杜无忌则是当事人,述说起来自然更加真实可靠。
陆游在纸张上笔走龙蛇,时不时打断杜无忌,问一些问题,来确定事情的真假。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杜无忌方才口干舌燥的将所知之事事无巨细的讲明白,而陆游也不愧是在大理寺厮混过的,虽然不如老刑名,却还是懂得一些审问的基本技巧,很快就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问题中,大约做出了判断。
杜无忌说的是实话。
金军内部的确是出了大问题。
魏胜与陆游得出此番结论,不仅仅是依靠金军来人的口述,更是从前几日刘宝那四千兵马行军路线之中发现了端倪。
当日虽然陆游强行驱使刘宝去掏金军后路,却也知道这种老兵油子是不会拼命的,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指望。
事实也正如陆游所想,刘宝根本没有北上,而是以一种自认为十分优秀的走位,回到了下蔡城。
但是在魏胜看来,金军没有出兵,坐视这四千宋军回到下蔡,就足以说明某种问题了。
须知道,金军是以骑兵为主力的,而刘宝想要回到下蔡,又不得不在涡河与淝水之间行军,彻底暴露在金军铁骑之下,但凡仆散忠义想要吞掉这四千宋军,金军甲骑早就扑出去了。
金军可能真的要出内乱了!
魏胜将手中书信看完之后,对杜无忌说道:“你们这石相公想要老夫做些什么?”
杜无忌拱手以对:“魏公,石相公并没有他言,他知道此时局势过于混乱了,什么都可能是对的,又什么都可能是错的。所有人都只能是相机而动。唯独有一句话……………”
杜无忌抬头看着魏胜的双眼正色说道:“石相公说他的志向乃是安定汉地,他是万万不会对志同道合的同志动手的。”
魏胜缓缓点头。
这其实都不能算是某种约定,只是互相默契罢了。
要不还能如何呢?
难道要去合军一处吗?
“现在咱们干脆就去宿州,与魏公合军一处得了!”
相公元帅们自有全局考量,但是具体到下边军将的时候,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就比如侯元谅。
这位乃是纯粹的倒霉鬼,他先是被石据安置在蒙城,阻挡北伐宋军。
原本的说法乃是无论能不能挡住,战后都会大加封赏。
然而侯元谅却没有等来陈州军的解围,却等到了仆散忠义亲率的金军主力。
蒙城一战,金军虽然砍瓜切菜一般将宋国淮东大军撵走了,然而金军主力却也在蒙城驻扎下来,将侯元谅这两千多兵马裹挟在了其中。
一开始,金军主力中的女真军将对于侯元谅还比较客气,而当武捷军蒲察世杰前来汇合之后,侯元谅所部的生存环境一下子就恶劣下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他是汉儿?谁让他是陈州军的一名统制官呢?
当日武捷军与陈州军合军一处的时候,蒲察世杰堂堂一军总管,也只能伏低做小,忍气吞声,更何况是侯元谅。
在这期间,侯元谅也向纥石烈良弼请求回到陈州军中,但纥石烈良弼说的却很明白,你一个人走可以,甚至可以带走亲兵,但你麾下两千多兵马却得在大军之中听令。
侯元谅闻言反而不敢走了。
有他这个将主在,尚且左支右绌,若他走了,自家子弟兵说不得就要被玩死了。
今日再次被夺走百余马匹之后,侯元谅再也忍耐不住,召集心腹兄弟,商议对策。
而面对亲弟不成熟的说法,侯元谅只是一叹:“咱们就在主力大军之中,这么多的甲骑轻骑,莫说跑到宿州,就算回到蒙城也不可能的。”
又有心腹建议:“那就想办法趁夜色,渡过淝水,与石相公汇合。”
侯元谅摇头:“我跟你们说实话吧,石相公此时也起了怨气,想要做些事情,因此让咱们安生待在淝水东岸,见机行事。”
帐中密谋的其余三人闻言精神纷纷一振之余,却又各自犹疑起来。
“大哥,石相公难道是想要反?!”
“五郎,这话谁也说不准的,当日咱们的杜节度来寻,也是语焉不详。
听闻杜节度这三个字,饶是形势紧张,四人脸上也出现了揶揄之色。
作为被金国朝廷所看重,如今汉儿军中唯一建节之人,杜无忌此时是兵没有钱暂缺地盘全无,除了一个节度使的名头之外一无所有,堪称光杆司令,实在是令人发笑。
然而单单是这个节度的名头,就足以让侯元谅羡慕乃至于嫉妒了。
当然,这可能也是纥石烈良弼想要看到的情况。
汉儿军中无法齐心协力,才方便他这个金国宰执施为。
不过笑了几声之后,很快又有人皱眉出言:“大哥,石相公这般语焉不详,岂不是让咱们自行其是?”
侯元谅叹了口气说道:“我犹疑之处就在于此了。若说此时最好的做法,当然是趁着夜色,想办法直接渡过淝水,与石相公汇合。
这样的好处很明显,儿郎们如今过得憋屈,只要渡过淝水,咱们立即就能找到主心骨,到时候两万多陈州军在一起,天下都可以去得。
然而这样一来,不说可能会坏了石相公的谋划,咱们就真的算是彻底弃了蒙城父老,将淝水以东让给女真狗了。’
此言一出,三名心腹尽皆沉默。
虽然他们这两千多汉儿军过得憋屈,但只要在淝水东岸一日,就能继续支撑一日,他们这些寿州子弟兵也不算是抛弃家乡的丧家之犬。
如果渡过淝水,这两千多兵马有可能会因为脱离苦海而军心大振,也有可能因为背离家乡而彻底丧志丧胆。谁又能说得准呢?
片刻之后,一人方才说道:“大哥,你毕竟是将主,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侯元谅摇头叹道:“我自然......”
话音未落,只听到帐外一阵嘈杂,不过片刻之后,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其中还夹杂着哭喊嚎啕之声。
“何事喧哗?!”侯元谅立即起身,一边大声询问,一边向着帐外走去。
然而走出军帐,侯元谅却发现守在帐门口的亲卫面面相觑,同样也不知道发生何事。
而且他的军帐设立在一处小土丘上,视野比较好,可以对自家营寨一览无余,在四望之后,侯元谅就已经确定,并不是自家营寨发出的声音。
侯元谅望着喧哗声响起的方向,心中蓦然一动,随后呼吸就粗重起来:“五郎,你严守营寨,我带人过去看看。”
说罢,侯元谅翻身上马,带着几名亲卫出营,一路向东。
金军主力马军众多,近四万大军沿着淝水南北连营十几里,侯元谅所部的营寨被包围在其中,明显有防备的意思。
因此,哪怕纵马狂奔,大约一刻钟之后,侯元谅方才循着越来越大的哭嚎声,穿过数个小营,来到大营最东侧。
只是见到眼前的景色,侯元谅就已经目瞪口呆住了。
所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云霄。
金军从寿州征发的第一批签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