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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州军全军拔营向东时,已经是七月十八日了。
而此时,陆游也跟着陈州军的千余先头兵马赶到了蒙城之下。
直到驻马之时,陆游方才察觉到手心有些疼痛,低头一看,却发现一路上死死握着牛皮马缰,双手都被割出血来。
但陆游却是毫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甩手,就跳下战马,急匆匆的向?字大旗下的帅帐处奔去。
虽然如今陆游几乎是心丧若死,却还是抱有微弱的一丝希望。
万一魏胜只是重伤,百里传讯出了岔子呢?
万一这只是某种稀奇古怪的计谋呢?
万一是传令军使来路上不小心跌破了脑袋,彻底疯掉之后胡乱篡改了军情呢?
然而当陆游踉跄着冲进师帐中,看到浑身缟素的刘维与魏昌兄弟二人,立即万念俱灰,几乎是站都站不稳了。
辛弃疾连忙上前将其扶到座位上。
陆游没有哭泣,甚至表情都已经彻底瘫痪下来,只是犹如痴傻了一般,呆呆的看着刘淮。
刘淮却也令人意外的没有言语,也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陆游。
二人目光交汇,竟然是一时无言。
真的是无话可说。
陆游此番南下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能拉住宋国,不计一切代价要保住魏胜吗?
可如今魏胜战死了,而且是宋国援军未至的情况下战死的,陆游还能说什么呢?
同样,刘淮也终究不能指责陆游。
因为他并没有极其巨大的权力,而且一路奔波,冒死突围,催动陈州军反正易帜也是实打实的。
唯独想不到纥石烈良弼拼命催动金军不计生死的攻城,以至于所有人都晚来了一步。
如果金军中间停止攻城,休整上一两日,可能如今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所谓时也命也,两人终究只是相对长叹罢了。
良久之后,还是刘淮开口说道:“陆先生一路疲累了,先回蕲县休息吧。我父此时停灵在县,陆先生可先去祭拜。”
陆游突然咬着牙,望着蒙城城头说道:“金贼的那什么狗屁左相,是不是就在城中。”
刘淮点头:“这是自然,这几日捉了不少逃出来的金贼,拷打一番之后,尽是说纥石烈良弼出现过数次,以鼓舞全城士气。”
陆游攥紧拳头,感受着掌心清晰的疼痛,低沉着嗓音说道:“这个人,让我来亲手杀了,如何?”
刘淮再次看了陆游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点头:“到时候就有劳陆先生了。”
陆游闻言却没有欣喜之态,却仿佛被抽干力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悲从中来,终于掩面低声哭泣起来。
而此时帅帐之中,无论是参谋军事还是说前来禀报军情的将领,表情皆是变得复杂。
作为北伐军元老骨干般的人物,陆游在山东的地位自不用多说,虽然权力被刘淮压制,却终究是山东义军中权势前五的存在。
山东义军中的官员虽然因为陆游的立场问题,与他有些隔阂,却也保持着极大尊重。
但现在算什么?
宋国竟然连魏胜都见死不救,这让汉军上下无一不对宋国咬牙切齿,连带着对陆游的感情也怪异起来。
这时,在帐门外等待许久的郭庆之终于得以唱名而入。
郭庆之作为前锋,石据自然也是要将事情跟他交待清楚的,因此他见到刘淮全身缟素倒也没有奇怪,只是抬眼微微扫了一眼,就不顾全身重甲,直接跪倒在地,重重叩首:“末将郭庆之,参见大郎君!”
刘淮遥遥虚扶:“郭将军请起。”
郭庆之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态:“末将不敢!”
刘淮叹了口气:“郭将军,我从河北一路长途奔袭而来,又恰逢我父亡故,正是心神俱疲之时,难道你还想让我亲自去扶你吗?起来说话。”
郭庆之闻言终于起身,却始终低头。
刘淮却没有立即说军事,而是说起了家常:“郭安国是你何人?”
郭庆之心中一突,也不敢隐瞒:“正是族叔。”
刘淮点头:“郭安国此时乃是我军锦衣卫中的校尉兼参谋军事,有过中等立功表现,也算是在我军中有了个正经官职,你也当自勉。”
郭庆之闻言长舒一口气之余,作感激涕零状,再次跪倒在地。
郭安国乃是经年的金军宿将,当了数年的武捷军总管,更是郭氏分支的族长。
此时即便没了军权,但既然已经走到了正经路子上,刘淮但凡还想要往幽燕打,就一定会用郭安国的。
郭庆之也可以顺势在汉军中立足。
“起来说话。”
刘淮再次下令,随后淡淡说道:“跟你说这件事,不是给你找个后台,而是想要告诉你,汉军自有法度,只要立功,就会一视同仁,绝不偏颇!”
郭庆之刚刚起身,闻言想要第三次下跪,却听到刘继续问道:“石相公有何交待吗?”
郭庆之立即按照石据的嘱咐,朗声以对,颇有一副恨不得让全军都知道陈州军忠勇的姿态。
“石相公率领全军拔营,全军两万人,三日之内必定会抵达蒙城之下!到时石相公会亲自来拜见大郎君!”
陈州军毫无保留的前来,甚至抛开了身后有可能发动攻击的宋军,别的不说,单单从态度上就没的说。
须知道,此时乃是汉军在淮北之地最为虚弱的时候,八千忠义军已经被打残,此时还能出动的不过三千兵马。
南下的汉军甲骑主力在经历了一系列战斗减员与非战斗减员之后,也只剩下了五千多人,而且战马消耗严重,若不是从金军大营中抢了一些,说不得许多人就只能步战了。
而陈州军以急行军的方式,来到蒙城之下,立即就会使得汉军充实起来。
这就是救驾之功。
而自古以来,功莫过于救驾!
可刘淮闻言却是皱起眉头:“派遣可靠人手,告诉石相公,让他务必要分派出兵马,收拾河南残局。
那些签军该安置的需要立即安置,淮北秋收马上就要开始了,能多抢收一斗粮食都是好的。”
见郭庆之欲言又止,刘继续说道:“将我的言语明白告诉石相公,我没有疑他的意思,也不会怀疑陈州军会在此等形势下反叛于我。
战争从来都是分为军事与政治两部分,如今军事上的大战已经七七八八了,该如何打赢秋收这场政治仗,从而让河南安定,就看往后一个月的辛苦了。”
郭庆之慌忙点头,心中却有些定下来了。
虽然他是幽州人,河南死人再多也不关他的事,但如今河北河南都要归附刘维,能有个在意民生的主君对谁都好。
否则再来个完颜亮谁受得了?
郭庆之刚要得令离开,却见刘雅又低头思量了一下,方才冷笑说道:“还有,告诉石相公,以秋收为重,要抓大放小,抓软放硬。
那些硬骨头,我自会替他解决。”
郭庆之不太理解刘淮话中隐藏的意思,只道是两位大人物打机锋,立即大声应诺,转身离去了。
刘淮又吩咐了几句军事,又安慰了陆游几句,随后穿着素衣走出了帅帐,看着蒙城城头默然不语,眼中渐渐充满了愤恨。
“纥石烈良弼那断还不死心吗?事到如今,他难道还想要什么好结果?!”
跟出来的辛弃疾仰头看着蒙城城头的纥石烈大旗,同样愤恨难当:“派遣进去的金军俘虏全都一去不回了,看起来金军还觉得自己能守一守。
大郎,准备打造抛石机吧!我就不信,他们的骨头比石弹硬!”
刘淮冷笑出声:“不用了,暂时先围着饿一饿金贼,待陈州军与武成军全都抵达之后,我倒要看看,金贼还能有什么把戏。”
两人围着蒙城视察军情,回到大营之后,又有人传来了军情。
乃是仆散忠义那支兵马的消息。
仆散忠义在遭遇夜袭,大营被焚烧之后,在第二天白日收找了一万出头的骑兵,他却没有继续在寿州等待,而是一边传递军情,让纥石烈良弼与自己汇合,一边率领合扎猛安率先奔袭到陈州,试图打通归路。
但是在陈州军大将张术的指挥下,陈州各个城寨村市全都有十分戒备,根本就是打着严守不出,与金军对耗到底的主意。
仆散忠义在攻破两个庄子之后,依旧恐吓项城不成后,终于彻底无奈,率领兵马沿着颖水向北,一路避战,试图回到汴梁。
但是抛弃辎重,在敌境中行军自然是有代价的。
那些受伤或者掉队之人自然就成了陈州土兵的猎杀对象,非战斗减员也立即犹如直线上升。
待回到开封府境内的扶沟县之时,仆散忠义终于得到了张守素的接应,清点兵马之后,发现已经只剩下九千马军,一路上减员竟然高达两千。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
这一番存在主义哲学虽然不能阻止河南数州尽反,却还是给西金留下了一点骨血。
陆游自然也在随后看到了这封军情,然而他心中却猛然升起一阵忧愁。
外敌已去,接下来就是内部矛盾了。
魏胜之死所造成的惊涛骇浪,现在才刚刚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