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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妙云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阮凝玉终究还是随她回了谢府一趟。
此地,她几乎已近半年未曾踏足。
命运仿佛存心戏弄,她归来的这一日,恰是谢凌与许清瑶的大婚之期。
阮凝玉僵硬了身体,很反抗过去谢家。
前世谢凌和许清瑶的婚典,她其实是过去了。
那个时候谢凌已是朝中新贵,阮凝玉本不愿前去。她原想着,平日若实在无趣,逗弄一下宫里的妃嫔也便罢了,又何须亲自出席一个臣子的婚礼。可慕容深却一眼看透谢凌非池中之物,执意......
谢凌的吻落在她眉心,轻得像一片雪融在额上。阮凝玉却僵着身子,不敢动,也不知该不该推开他。她只觉胸口闷得厉害,仿佛有千斤重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他的怀抱太紧,紧得让她几乎窒息。可偏偏这怀抱里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不是方才那般粗暴灼热,而是沉静、克制,甚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珍惜。
“是我的错。”他又说了一遍,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阮凝玉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松开我。”
谢凌顿了顿,却没有立刻放开,反而将脸埋进她颈侧,呼吸拂过她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不该那样对你。”他说,“我不该……用那种方式逼你。”
阮凝玉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什么方式才算对?是先递个拜帖,再请媒人上门提亲吗?”
谢凌抬眸看她,眼神幽深如夜潭。“若我说是呢?”他反问。
阮凝玉一怔。
她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会斥责她不知好歹,会再次动用强权压制她。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竟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软与恳求。
“我知道你恨我。”谢凌缓缓道,“我也知道,你在心里早已把我当成那个毁你清白、蛮横无理的男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她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我为何偏偏是你?”
阮凝玉心头猛地一震。
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她一直以为,谢凌对她不过是权欲熏心下的占有,是对一个可能威胁到他仕途的女人的提前掌控。可现在听他这么一问,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答不上来。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谢凌,在她重生之后步步紧逼,缠绕不休?
她曾试图逃开,可无论她躲到哪里,他总能找到她;她曾试图冷眼相对,可他却一次次打破她的防线,用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方式闯入她的世界。
“你以为你是谁?”阮凝玉咬牙,“你以为你说几句软话,我就该感激涕零地扑进你怀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凌低声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执念,并非一时兴起。”
他松开她,退后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木牌,递到她面前。
阮凝玉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她在寺庙里写下的许愿牌。
“保慕容深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八个字,墨迹犹新。
她记得那天清晨,香火缭绕,她跪在佛前,一笔一划写下这八个字时,心中并无悔意。那是她前世亏欠的人,哪怕今生已无瓜葛,她仍愿为他祈福。
可她没想到,这张牌竟会被谢凌拾去。
“你偷看我的愿望?”她声音发颤。
“我不是偷看。”谢凌垂眸,“我是亲眼看见你写的。然后亲手把它挂在了树上最高的枝头。”
阮凝玉愕然。
“我想让它离菩萨近一点。”谢凌淡淡地说,“因为我知道,你的心是真的。”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她的心防。
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他不再是那个冷面无情、铁腕治政的谢大人,而是一个会在深夜独自去寺庙,默默替她挂愿牌的男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阮凝玉苦笑,“我还在想着别人。你满意了吗?可以放我走了吗?”
谢凌没说话,只是将那块木牌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转身走向窗边,拉开一条缝隙。
夜风涌入,吹动帐幔轻扬。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他忽然开口。
阮凝玉摇头。
“是在京郊的梅园。”谢凌望着窗外朦胧月色,“那年冬末,你穿着一件素白斗篷,站在一株老梅下折枝。风吹起你的发,你回头一笑??那一刻,我以为见到了画中人。”
阮凝玉愣住。
她根本不记得那一幕。
“后来我才听说,你是阮家庶女,自幼不受宠,连正经教养都没有。可你写的诗却被刊载在《文苑集》上,署名‘南枝’。我去查了所有叫南枝的人,最后才发现,原来那就是你。”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我开始留意你。看你如何在阮府夹缝中生存,看你如何靠一手好厨艺赢得宾客称赞,看你如何不动声色化解一场场阴谋。你像一朵长在荆棘里的花,越是艰难,开得越艳。”
阮凝玉听得心口发疼。
这些事,她都忘了。或者说,她刻意不去回想。那些年她活得卑微又辛苦,每一步都是踩着刀尖走过来的。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狼狈,尤其是谢凌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
“所以你就这样盯着我?”她冷笑,“像个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不。”谢凌摇头,“我是看着一个让我心动的人,一点点走出泥泞,站到阳光下。”
他走近她,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喜欢你很久了,阮凝玉。不是因为你曾是谁的妻子,也不是因为你转世归来有多传奇。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倔强、聪慧、不肯低头。”
阮凝玉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
她想反驳,想骂他虚伪,想说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执念作祟。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
谢凌说的是真的。
他是真的喜欢她。
不是因为慕容深,不是因为她前世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就是她。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的秘密。”她哽咽着说,“我也曾爱过别人,也曾为人妻,也曾痛彻心扉地失去过。你还要我吗?”
谢凌没有回答,而是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
打开,是一支金丝嵌玉的凤簪。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他说,“她说,将来谁若能让我真心相待,便将这支簪子赠予她。”
阮凝玉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吗?这是传家之宝!”
“我没疯。”谢凌抬头,眼中映着烛光,亮得惊人,“我在等一个人,等了很久。现在我找到了,我不想再等了。”
“谢凌!”她厉声打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之间隔着多少阻碍?你是朝廷重臣,我是商户女子;你有家族责任,我有前尘羁绊。更何况……”她顿了顿,声音微颤,“我还没有放下过去。”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放下。”谢凌平静地说,“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回头看我的那一天。”
他将凤簪轻轻放在她掌心,合拢她的手指。
“但这支簪子,我要你收下。它不是聘礼,也不是束缚,只是一个承诺??我会等你,哪怕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阮凝玉的手微微发抖。
她握着那支温润的玉簪,仿佛握住了某种沉重的命运。
良久,她终于开口:“齐青寂明天就要回京城了。”
谢凌点头:“我知道。”
“他会把云香楼的账本带走。”她继续说,“以后我不会再插手那边的事。”
谢凌抬眼看她,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想做什么?”他问。
“我想留在徽州。”阮凝玉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开一家新的酒楼,名字叫‘归晚楼’。不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谢凌嘴角微微扬起:“需要掌柜吗?”
阮凝玉瞪他一眼:“你一个堂堂谢大人,还想屈尊当掌柜?”
“有何不可?”谢凌淡笑,“我虽不通生意,但记账还算清楚。况且??”他顿了顿,眼神认真,“我想离你近些。”
阮凝玉别过脸,耳尖微红。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唯有烛火摇曳,投下两人交叠的身影。
片刻后,谢凌起身走到门边,握住门栓。
“今晚的事,不会有人知道。”他说,“我会处理好一切。”
阮凝玉点头。
他知道她在意名声,不愿被流言蜚语所困。
“还有……”谢凌停下脚步,背对着她,“以后若你要为谁祈福,不必再去寺庙。”
阮凝玉疑惑地看他。
“告诉我。”他轻声道,“我替你去做。”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木门轻轻合上,留下满室寂静。
阮凝玉坐在床沿,手中紧紧攥着那支凤簪,久久未动。
窗外月光如水,洒落一地清辉。
她忽然想起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前世的慕容深,曾牵着她的手走过漫天飞雪,说过一句温柔的话:
“若有来生,愿你不负山河,不负己心。”
如今,山河依旧,人事已非。
而她终于明白,有些缘分,注定要在轮回中错过;有些人,却会在命运转折处悄然等候。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簪,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雕琢的凤凰纹路。
或许,这一世,她不必再只为别人而活。
或许,她也可以试着,为自己活一次。
***
翌日清晨,齐青寂果然前来辞行。
他在院中拱手作别:“东家,京城那边事务繁多,恕我不能久留。日后若有需要,尽管修书一封,我必星夜兼程赶来。”
阮凝玉含笑点头:“一路保重。”
齐青寂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谢凌,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却并未多言,只低声叮嘱:“照顾好自己。”
待他离去后,谢凌才缓缓走近。
“你真打算放弃云香楼?”他问。
阮凝玉望向远处青山:“那是个过去的梦。现在,我想做点新的事。”
谢凌沉默片刻,忽道:“昨日你说我没有感觉,其实……”
阮凝玉猛地扭头瞪他:“你还提这个?”
谢凌难得露出一丝窘迫,但仍是坚持说完:“其实我有感觉。而且……很强烈。”
阮凝玉脸颊瞬间通红,抬脚就想踹他,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顺势揽入怀中。
“别闹。”他在她耳边低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下次不会那么快了。”
“谁要你有下次!”她挣扎着要推开他。
谢凌却不松手,反而收紧臂膀,将她牢牢锁在胸前。
“有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一定会有下次。”
阮凝玉气结,却又无力挣脱。
阳光洒落在庭院中,照见一对纠缠的身影。
远处传来鸟鸣啁啾,春风拂面,万物复苏。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京城某座府邸之内,一名身着紫袍的男子正缓缓展开一封密报,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谢凌……你终于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