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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薇柔在门外听到屋内的动静，心里顿时乱了分寸。要是那几个粗汉扛不住招了供，她和燕王精心谋划的事情可就全泡汤了。她咬了咬牙，理了理身上的衣襟，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迈步走进屋内。
“诸位大人，不知这些百姓如何了？奴实在挂心，特来看看。”于薇柔满脸忧切地说道。
“不必。”一个冷冽如冰的男声突然截断了她的话。说话的是楚睿钦，他身着玄色蟒纹氅衣，衣角垂落在青砖地上。于薇柔指尖微微颤抖，抬眼望去，正好看到王五抬起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那双眼睛在三天前还收过她的金叶子，此刻却充满了恐惧。
于薇柔勉强扯动了一下唇角，踉跄着扶住桌沿，佯装受惊地说道：“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民女不过是……”
“扑通！”一声哭号突然炸响。流民张麻子猛地挣脱了衙役的束缚，膝盖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他边哭边喊：
“大人明鉴啊！是燕王殿下给了咱们每人百两银子，让我们在城门口喊‘定东军杀良冒功’，还说事后送我们去幽州做屯田户。这位于姑娘亲手给我们喂了‘逾时散’，教我们装腹痛喊冤啊！”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于薇柔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昨夜燕王在西暖阁摩挲她后颈朱砂痣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那一句“待大事成，本王便封你为侧妃”还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她脸色煞白，厉声指向张麻子：“放肆！你这刁民竟敢攀诬贵人！”
燕王也勃然大怒，涨红了脸吼道：“大哥莫信他胡言！定是楚睿钦威逼利诱，栽赃于我！”
楚睿钦冷笑一声，说道：“燕王殿下，如今众目睽睽，您还要抵赖吗？我定东军行得正、坐得直，何须戕害百姓？倒是殿下为了一己之私，使出这样的毒计，实在令人不齿！”
燕王额角青筋暴突，萧维安沉痛叹息：“四弟，你糊涂！此事我必如实上奏父皇。”
于薇柔瘫坐于地，眸中尽是绝望。燕王面如死灰，深知谋划败露，前程尽毁。
手中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沾着药粉的边角。户部侍郎弯腰捡起，鼻尖微动：“这气味……是‘逾时散’！”他猛地转头看向于薇柔，“侧妃为何会有这种禁药？”
棚外突然传来马匹嘶鸣，是太医院的马车到了。为首的王太医掀开帘子，手中药箱还未放下，便被楚睿钦一把抓住手腕：“劳烦太医先看看这些人的舌头。”
几个壮丁脸色铁青，被士兵强行按住下颌。王太医依次检查，越查脸色越沉：“回大皇子，这些人舌下都有蜡丸残留，且舌苔发黑，确是中了‘逾时散’的症状。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流民中真正腹痛的老妇，“这位老人家的脉象虚弱无力，却是饿久了引发的胃脘痛，与中毒无关。”
李雪珺见状轻轻叹息，示意春桃端来热粥：“这位老妈妈，您先喝口粥垫垫肚子。”老妇捧着粗陶碗，手抖得几乎端不稳，却在喝下粥的瞬间，泪如雨下：“王妃……您是菩萨心肠啊……”
“够了！”燕王突然暴喝，“就算他们是本王府的人又如何？不过是想试探定东王府的粥是否安全，谁知道他们竟自己偷藏毒药！”他转头看向萧维安，“大哥，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
楚睿钦忽然轻笑，从怀中掏出个小瓶：“这是从张麻子身上搜出的药粉，与于侧妃帕子上的完全一致。”
他拔掉瓶塞，一股苦腥味弥漫开来，“更巧的是，顺天府今早查封了城西一家药铺，那里正是燕王府采购‘逾时散’的据点。”
萧维安看向于薇柔，声线冷如冰棱：“你还有话可说？”
“是我做的！”于薇柔忽然尖笑，脂粉混着泪水糊在脸上，“他说定东王抢了风头，只要扳倒他，父皇就会重看我们...”她转头盯着燕王，笑意癫狂，“可你呢？你拿我当棋子！”
燕王脸色骤变，伸手想捂她的嘴，却被楚睿钦一把推开。
于薇柔踉跄着摔倒在火盆旁，绣裙边缘燃起火苗，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继续说道：“他让我买通张麻子在粮里掺毒，让刘三假装中毒，还说就算事发，也有我顶罪……”
萧维安抬手按住楚睿钦的剑，目光落在燕王颤抖的指尖上，神色沉痛道：“四弟，你如此行事，可曾想过父皇？”
他转头吩咐侍从，“将燕王府上下人等全部带回刑部，至于于氏……”他看着火盆边蜷缩的身影，“交给宗人府处置。”
李雪珺望着被拖走的于薇柔，忽然想起她方才那癫狂的笑。红梅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王妃，您别难过，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我只是在想，”李雪珺轻声开口，“权势真的能让人变成这样吗？”
楚睿钦忽然伸手将她护在披风里，挡住迎面而来的寒风，轻声说道：“有些人心中只有权柄，自然会被其反噬。但你不同，你的心是热的。”
他低头看着她眼中的火光，忽然轻笑，“就像这火盆，能暖人，却不会灼伤人。”
夜风卷着粥香掠过棚檐，萧维安吩咐侍从：“把张麻子尸首送交刑部。”转向李雪珺时目光微柔：“王妃可愿随本王回府细说今日之事？”
燕王突然单膝跪地，佩刀重重磕在砖上：“大哥明鉴！此事乃内眷擅作主张，与王府无干！”他抬头时额角已渗出血痕，“臣弟愿以半年俸禄充作赈灾粮……”
“俸禄不必。”萧维安打断道，“但四弟需答应一事，从明日起，你府上赈灾棚由户部直管，所有用度登记造册。你的事，自有父皇定夺”转头看向李雪珺：“至于定东王妃……”
“妾身不敢居功。”李雪珺福身打断，月华映着她半边侧脸，袖口还沾着灶灰：“我家王爷心系边关，这些琐事原就是妾身分内应当。”
月升柳梢时，李雪珺终于得空坐在粥棚歇息。老妇颤巍巍塞来一把炒米：“贵人真是菩萨心肠，这红豆粥甜得很。”
小女孩突然指着月亮欢呼：“阿姊快看！月亮像大馒头！”众人哄笑中，李雪珺仰头望去——银盘似的月轮缀着碎星，确似她晨起蒸的窝头，透着粗粝的暖意。
太医们开始给真正的灾民诊治，老妇拉着李雪珺的手，非要让她给自家孙女做媒：“我家小穗子可乖了，以后长大了，也要像王妃一样心善……”
萧维安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景象，忽然对身旁的侍从低语：“去库房取两箱棉衣来，就说是……本王给灾民的。”侍从愣了愣，却在看见他耳尖微红时，笑着应下。
子时三刻，空屋内的火盆渐渐熄了。李雪珺靠在楚睿钦肩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轻笑：“下雪了，明天的粥该多煮些姜片。”
楚睿钦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都听你的。明天我让厨房杀头猪，给大家熬点肉汤。”
窗外雪如碎银，映着素布粥棚。李雪珺知寒冬虽冷，人心向善便有暖盼，她与身边人，终将在乱世中守住这方温暖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