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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海惊雷·铁舰焚城·怒涛裂盟(第1/2页)
红海。日轮高悬,宛如锻炉中灼红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万顷碧波与钢铁之躯。炽热自镍钢甲板蒸腾而起,扭曲了视线,铁皮烫得冒出缕缕青烟,散发出一股金属与焦糊混合的死亡气息。海面上无风,空气黏稠滞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伏波立于“裂穹号”伏波级铁甲舰那厚重的倾斜装甲带旁,覆着厚茧的掌心贴着那已被骄阳烤滚的钢铁护板。指尖传来一阵灼人的刺痛,旋即又被钢铁内蕴的、如渊如狱的森寒吞噬消解。这冰与火的交织,恰如他胸中翻腾的浊浪——檀香氤氲的和谈殿堂里,彬彬有礼的假面之下,是约翰国佬傲慢毒蛇般盘踞的贪婪。虚伪的丝绦,终究需用炮火的巨刃去斩断!
舰桥幽深阴影中,译电员的脚步轻如狸猫,递上一卷羊皮纸。纸上犹带着遥远堪培拉紫宸殿里铜鹤香炉的袅袅檀息,细腻、昂贵,仿佛一个关于和平的精致幻梦。然而,渗入皮纸筋脉的墨字,却陡然化作凛冽刀锋,决绝地劈开所有温软,直刺眼底:
“和谈已陷泥沼,沉滞不化,约翰国毫无半点诚意。命你部即刻转向白象国海岸!炮击孟买、苏拉特、科钦诸港!此战非为屠戮,乃断其扩张铁链之命脉,碎其百年傲慢之脊梁!”
落款力透纸背——军事院参谋部李云龙。
周伏波的指节猛然攥紧,羊皮纸在无声的巨力中痛苦地蜷缩变形,发出一声如同骨节爆裂的沉闷低响。抬眼,视线穿过蒸腾的海气,落在遥远海平线上。夕阳正在沉坠,将浩瀚的大洋渲染成一池熔金,一艘悬挂着米字旗的商船“东方公主号”,帆影恰似滴入熔金的墨点,即将被吞噬。就在刚才,这艘满载着白象鸦片——这浸泡着东方血泪的肮脏货物——的“贼船”,才被他逼停。柚木甲板上,铁链拖曳的暗红印痕,如绝望的蜈蚣蜿蜒。几十个被唤作“契约华工”的同胞,如同离水的鱼,在脚镣的禁锢下奄奄一息,空洞眼神映着落日最后的残酷光芒。副官的声音犹在耳边:“司令,是否追击?”他当时只挥了挥手,如挥去一缕轻尘——军令如山,撼动约翰国命脉的雷霆,比擒杀这一条贩毒的蛇虫更要紧万倍!
“传令!”周伏波的声音撞破凝滞的海风,如重锤砸向烧红的铁砧,迸溅出无形的火星,“目标——孟买港!全速前进!那些约翰佬的商船,不过是给咱们炮口润膛的磨刀石!”
呜——!巨舰的汽笛刺破海天的沉寂,带着一股金属撕裂空气的尖锐。十二头钢铁巨兽骤然加速,庞大而精密的躯体在宽阔的白象洋上犁开两道愤怒的白浪,如同十二柄巨犁划开大海的肌理。伏波级为先锋,“裂穹号”的撞角直刺前方,那倾斜的装甲带在猩红夕阳下折射出蓝灰色的死亡光泽,305毫米主炮粗粝的炮管昂然指向东北天际,俨然远古巨兽探出的狰狞獠牙。两翼,定远级巡洋舰如拱卫巨象的猛犸,210毫米副炮的炮闩在机械传动中冷酷的“咔咔”作响,是钢铁的獠牙在摩擦。外围吉野级高速巡洋舰如同迅捷的钢鲨,152毫米速射炮的帆布炮衣早已被水兵利索地扯下,炮身反射着冰冷的寒芒。殿后,致远级铁甲舰沉稳如山,那高耸的穹甲之上,袋鼠踏浪的图腾被飞溅的浪沫浸透,在波光中跃动,仿佛活了过来,蓄满了扑杀前的力量。
孟买港的灯塔塔尖,刚刚挣扎着亮起昏黄的光晕,如同睡眼惺忪的眼眸。瞭望塔上,负责值哨的约翰国水兵举着黄铜单筒望远镜,正要抿一口浓咖啡提神。当那十二道粗壮、翻滚着的黑烟柱如绝望的招魂幡般,无声无息却又无比蛮横地将暮色切开时,他惊得浑身一颤,温热的咖啡泼了一身也浑然不觉。瞳孔急剧收缩,聚焦在最高桅杆上——那赤红的底色,盘踞的金龙,尤其是那踏浪咆哮的袋鼠徽记!数月前,正是这面旗帜,在黑海的暗夜里将奥斯曼舰队化为漂浮的残骸与地狱的烈焰!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骨髓。
“敌袭!是炎华舰队!炎华舰队来了——!”警钟的铜舌疯狂地撞击着钟壁,凄厉、嘶哑、破音,如同被掐住喉咙的濒死哀嚎,瞬间撞碎了孟买港虚浮的宁静。整个港区如同被捅穿的马蜂窝,彻底炸开!三十艘大小不一、样式陈旧的约翰国舰船在混乱中慌忙起锚:风帆早已落满时代尘埃的“皇家主权号”手忙脚乱地拉扯着缆绳,扬起残破的帆布;舷侧还保留着木壳的蒸汽辅助巡洋舰“孟买守护者号”锅炉全开,矮小的烟囱喷吐出浓黑的劣质煤烟,呛人而狼狈。舰队司令查尔斯·菲茨罗伊爵士,铁青着脸,几乎要将手中的黄铜望远镜捏得变形。他死死盯住“裂穹号”舰艏那如断头台利刃般的锋利撞角——记忆瞬间被拉回亚丁湾血色弥漫的夜晚,走私船“海蛇号”正是被这凶物拦腰撞断,沉入深渊!
“散开!散开!抢占上风位置!”菲茨罗伊的吼声冲入铜管传声筒,在狭窄的舰桥内嗡嗡震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心知肚明己方舰队的致命死穴:风帆舰笨拙迟缓如同岸上搁浅的巨鲸,蒸汽舰老迈喘息动力孱弱,最致命的是那些祖传的老古董滑膛炮,装填速度慢得令人绝望!而反观来袭的对手……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远方那支在湛蓝海面上流畅变换队形的钢铁巨阵,舰与舰之间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庞大机械,那整齐划一掀开炮窗的动作,黑洞洞的炮口带着沉默的毁灭指向……喉咙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一股名为恐惧的干涸堵塞了他的发声:“那些…那些速射炮的射速…怕是要快上我们三倍不止啊!”
“敌距离八链(约1400米)!敌舰呈松散横队展开!”观测兵的嘶吼带着破音在“怒涛号”舰桥内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周伏波那只饱经风霜、深陷如鹰隼巢穴的独眼死死贴上冰冷的测距仪目镜。十字刻线带着冰冷的精准,稳稳套在“皇家主权号”那柚木船壳吃水线附近——那里,一道新旧木板拼接的痕迹,像丑陋的蜈蚣爬在那里,正是去年它触礁受损后草率修补的脆弱命门!
“全舰队——左舵十五!抢占T字横头!”周伏波的命令,宛如从淬火钢水中迸出的火星,简短、灼热、致命!刹那间,指挥旗语在舰桥顶端急促翻飞如急雨。海面上,十二艘钢铁巨兽几乎同时展现惊人的协调,庞大的钢铁躯体发出巨大的金属摩擦与海浪拍击的轰鸣,齐齐摆尾转向。船舷一侧成排的厚重炮窗“哐啷”一声洞开,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瞬间齐刷刷对准了乱作一团的约翰舰队,如同死神整齐睁开了猩红的独眼。
“开火——!!!”
“轰——!!!”万炮齐鸣的怒吼终于炸响!这一刻,天崩地裂!炽热的金属风暴撕裂了黄昏的最后宁静,浓烟蔽日,惊雷撕裂海天,连大洋本身都在颤抖。炮弹的轨迹将灰蓝色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裂穹号”,无疑是这柄死亡利箭上最锐利的箭头。当孟买港标志性的灯塔轮廓刚刚从海平面挣扎而出,舰长赵亢那双布满红丝的双眼就死死锁定了目标,手猛地一挥——早已剥去伪装炮衣的主炮炮管在灼热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里面似乎还残留着红海沙粒粗糙的触感,但炮口已无比坚决地指向了约翰国舰队的核心——那艘笨重的三桅风帆战列舰“皇家主权号”。女王旗下,甲板上穿红色军装的水兵们还在徒劳地围绕着一门门老旧前膛炮手忙脚乱,沉重的弹丸艰难地塞入膛内,全然不知死神的镰刀已经贴上脖颈。
“放!”赵亢的嘶吼淹没在蒸汽瞬间泄放的刺耳尖啸声中。炮口喷出炽目的火舌!305毫米巨型的***拖曳着炽红如流星般的尾迹飞射而出!沉闷至极的撞击声撕裂空气,“皇家主权号”厚实的柚木船壳上猛然炸开一个巨大的、翻卷的破洞!致命的不是这创伤本身,而是那骇人的动能!整艘庞大的木壳战舰如同被史前巨锤砸中,猛地一震!刺耳的“咔嚓”声如炒豆般连绵响起,船壳板上的裂缝如同被无形巨力撕扯开的蛛网,瞬间扩散!冰冷刺骨的海水,带着贪婪的咆哮,疯狂涌入缝隙。舰长的“稳住!稳住!”刚冲出喉咙,第二发炮弹已裹挟着更暴虐的死神意志精准落下!这次,目标直指承载着主桅的粗壮木质结构——木屑与血肉、金属与帆布瞬间在高高的爆炸火球中化为齑粉!庞大的主桅发出令人牙酸的**,带着顶上可怜的瞭望哨和帆缆,如同被伐倒的巨树,轰然倾塌,重重砸入大海,激起如山巨浪,将旁边来不及躲避的蒸汽舰“孟买守护者号”冲得像醉汉般晃荡不休!
“焚城号”没有加入追逐溃散敌舰的行列。它的炮口沉稳地抬起,冰冷地瞄准了港口上那些由红土和碎石勉强堆砌而成、自以为坚固的岸防炮台棱堡。约翰炮手刚刚笨拙地将一枚实心铁弹塞进炮膛,点燃***。“焚城号”定远级舰强大的210毫米双联装副炮爆发了!第一发炮弹如精准的解剖刀,直接将炮位前单薄的护盾炸得粉碎飞溅;第二发瞬间跟进,不偏不倚轰在炮架与炮轮的交接轴上,昂贵的青铜炮管像件腐朽的玩具被直接崩飞;第三发,带着刁钻的弧线,如同命运的眼眸找到了缝隙,凶狠地钻进了堡垒深处伪装巧妙的弹药储存洞!“轰隆——!”更加震撼天地的殉爆发生了!堆积如山的数十桶火药被彻底点燃,炫目的火球裹挟着红土、铁片、石块、残肢如同地狱烟花般冲天而起!当那混杂着血腥与硝烟气味、燃烧着的尘埃飘然落下,黏附在“焚城号”厚实倾斜装甲上时,恰好一颗流弹飞来,“叮当”一声脆响,在装甲上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白点。舰长的笑声从通讯筒里传出,带着一种钢铁淬炼后的冷硬:“给约翰佬上一课,什么叫铁骨铮铮!红土堡垒?土鸡瓦狗!”
“殒星号”承载的使命最为凶险——它如孤狼游弋在外围,目标锁定了三艘瞅准战团缝隙、企图遁入阿拉伯海深处的约翰国运输舰。它没有动用足以将其轰沉的巨炮,反而抬起了那口径相对“小巧”但恐怖的152毫米速射炮。炮口喷吐着密集的火舌,炮弹如同长了眼睛的毒刺,精准地扑向运输舰错综复杂的帆缆索具。“嗤啦——!”刺耳的断裂声响起,第一艘名为“胡椒商人号”的前桅大帆,帆索应声而断!那巨大沉重的帆布瞬间萎顿,如同被抽掉了筋骨。在周伏波手中高倍望远镜的视野里,“胡椒商人号”甲板上那堆积如山的、黑亮油光的鸦片箱被舰体剧烈的晃动波及,轰然倾覆,砸在地面滚动。箱体碎裂处,露出了底下蜷缩的、戴着沉重脚镣的身影,是华工!“别打船身!”周伏波的断喝通过旗语瞬间传递,“殒星号”的炮口立刻默契地微微仰起,致命的炮弹如同锋利的柳叶刀,专门切割那支撑风帆的桅杆和操控方向的缆绳。炮火纷飞,半个时辰在硝烟弥漫中过去,三条运输舰的桅杆断折,风帆瘫软,彻底瘫痪在茫茫大海之上,成了任人宰割的浮岛。而此时,“殒星号”早已放下救生小艇。那些惊魂未定的华工们,带着沉重脚镣挣扎着爬过破碎的船帮,艰难地爬上摇晃的小艇,被拖曳着的镣铐在海水中留下短暂而刺目的暗红痕迹。
舰队左翼,“贯日号”庞大的舰体沉稳如山,它的职责是钢铁长城,护住整个铁甲矛阵最脆弱的侧翼。当约翰国那艘被赋予“怒涛号”之名的蒸汽铁甲舰,裹挟着两艘木质风帆护卫舰,如同陷入绝境的野兽般凶狠扑来时,“贯日号”的舰长林深,那张线条刚毅如岩石雕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目光并未紧盯敌舰,反而落在了指挥室中央的装甲压力数据盘上——那代表侧舷457毫米(18英寸)装甲的指针稳稳停在安全区域。这厚实冰冷、吸收着无尽热量的装甲带在刺目阳光下泛着深海一般的冰冷铁灰色光泽,宛如一块沉在冰海深处亿万年的巨大铁锭。
“咚!咚!”几声沉重的闷响传来!“怒涛号”舷侧装备的几门可怜的24磅前膛滑膛炮终于开火了。实心铁球狠狠砸在“贯日号”的倾斜装甲上,发出敲钟般的震响。除了留下几个深凹的白色印记和几缕若有似无的青烟,再无任何效果。铁球被无情地弹开,溅起的白色水花甚至比炮弹本身飞得更高。
“右舷副炮,齐射!”林深冰冷的声音吐出命令,指挥刀沉稳如铁指向“怒涛号”那喷吐着浓烟的烟囱区域。定远级的210毫米副炮,在精心设计的半自动装填机构辅助下,射速远比伏波级的主炮更为致命!三门副炮炮位同时闪耀!
“轰!轰!轰!”三发***裹着死神的呼啸划破弥漫的硝烟。第一发精准地削掉了“怒涛号”那粗壮烟囱的钢铁帽檐,大量煤灰如同喷出的黑血;第二发紧随其后,直捣位于烟囱根部的锅炉舱通风管道口,灼热的破片在管道内疯狂溅射;第三发最为致命,如同长了眼睛般,竟从那被撕裂的通风口缺口钻入,狠狠砸在了堆积着高效无烟煤的底舱!“嘭——!”沉闷的低吼带着毁灭的力量在舰体深处炸开!“怒涛号”那高耸的烟囱瞬间变成了地狱的喷口,喷吐出的不再是黑烟,而是裹挟着熊熊暗红色火焰的绝望浓烟!那巨大的黑色舰体如同一条被利矛钉穿了肺腑的钢铁巨蟒,在海面上痛苦地疯狂扭动、痉挛、失去一切控制,只能等待着最终的倾覆。
右翼,“摧锋号”那造型优美的飞剪舰艏劈开波浪,它遭遇的是另一番景象。狡猾的约翰国人将一艘原为“东方公主号”的快速鸦片走私船仓促加装了几门小炮和火箭发射架,摇身一变成了骚扰袭击的“炮艇”。这些亡命徒依托其小船特有的灵活,在弹雨缝隙中穿行,试图将燃烧的火箭射向吉野级相对薄弱的帆装。“摧锋号”没有选择规避那乱窜的火箭,反而开足马力,舰艏犁开巨浪,如同扑向猎物的钢铁猎豹,直直冲了过去!与此同时,船舷侧装备的密集阵——多门恐怖的47毫米“砰砰炮”(速射炮)疯狂开火!泼水般的弹雨编织成密集的死亡火网扫向敌船!一个约翰水手刚刚点燃第二支引火物,想往发射筒里塞那带火药的火箭,手臂就被一簇旋转着撕裂空气的灼热钢珠打穿!剧痛使他本能地弓缩成一团,手中的火箭歪歪扭扭地脱手飞出,无力地射向天空,最后只在“摧锋号”坚固的装甲上烫出一个微不足道的黑色焦痕,如同粗糙的铁甲上一朵怪诞的焰火。
“断流号”如同深海中蛰伏的巨鳄,一直沉稳地跟在伏波级庞大身形的阴影里。它冷眼旁观着战场,捕捉着最佳的致命时机。当约翰舰队残余兵力妄图趁乱从侧后方进行偷袭时,“断流号”骤然启动了!强大的蒸汽轮机爆发出沉闷的嘶吼,钢铁舰体灵活地一个大幅度左舵转向!舰艏那标志性的重型铸铁撞角,如传说中的海怪利齿,在高速冲击下,对准一艘企图从其后方溜过的风帆炮舰“利物浦商人号”的船腰要害狠狠撞去!
“喀喇喇——!”刺耳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瞬间响起!木质船壳在钢铁巨兽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利物浦商人号”中部的木质结构如同被劈开的木柴般应声崩塌!海水带着千钧之力凶猛地涌入那恐怖的创口。而几乎是同时,“断流号”甲板上的水兵们已在舰桥的指令下,冷静地操纵着抛缆枪和缆绳,将一个个落入海中的约翰水兵奋力拖拽上来。这些落汤鸡般的俘虏惊恐未定,有的胸前紧紧攥着被海水浸透的圣经十字架,有的则死死捏着同样湿透、记录着罪恶人口贩卖账目的羊皮纸册,账页上那些记载着血肉交易的黑色墨迹晕染开一片片诡异的幽蓝雾霭。
“逐风号”则真正展现了它名字蕴含的速度与灵巧,如同风暴边缘伺机而动的幽灵猎豹。它早在大战开启前的浓重晨雾掩护下,就已悄然脱离主队,凭借着高航速和无与伦比的机动性,绕过整个混乱的海战外围,鬼魅般切入约翰国舰队的后方薄弱地带。舰长钱豹是个左撇子,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目标,左手如鹰爪般沉稳有力地控制着击发装置,动作似乎总比常人快上那么致命的半拍。当约翰国旗舰“白象之星号”那庞大的舰体刚刚完成转向,桅杆顶端信号兵抖动着旗帜,正准备传递新的指挥命令——
“轰!轰!轰!”
“逐风号”的152毫米速射炮发出急促而精准的炮火!炮弹并非奔着舰体要害,而是如天罚般直射高耸的主桅顶部!旗绳在猛烈的爆炸气浪中被瞬间撕裂!那面代表着舰队最高指挥权威的、缀满精美穗带、绣着威武狮鹫图案的将旗,应声而落!如同断翅的巨鸟,哀鸣着飘向翻涌的海浪之中!“白象之星号”庞大的身躯骤然僵住,舰桥上陷入一片恐慌的混乱,瞬间丧失了整个指挥体系的核心脉络,彻底成了庞大而无头的困兽。
“掣电号”更是将“快”字发挥到了极致。它的高速炮火对准了那些在战场上泥鳅般滑溜的约翰国改装炮艇队——这些由捕鲸船和走私快船仓促安装几门小炮的苍蝇般存在,此刻却在制造烦人的混乱。“掣电号”的速射炮冷静而精准地“点名”。第一艘炮艇的船舵位置突然炸开一团火光,船尾瞬间失控,庞大的木船如同被抽打的陀螺般在汹涌的海浪中无助地打转;第二艘运气更糟,一枚炮弹竟刁钻地钻入了其甲板上的露天弹药箱!轰然巨响中,整条小船被撕裂成两截,只剩下半截焦黑的船艏诡异地漂浮着,宣告着彻底的毁灭;第三艘炮艇彻底红了眼,驾驶者扭曲着脸,开足马力决死般地朝着“掣电号”猛撞过来!“掣电号”却灵巧得如同一尾银鱼,一个轻盈而致命的右满舵转向,舰体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巧地避开了这绝望的同归于尽。在相错的瞬间,舰艉水下那隐蔽的鱼雷发射管悄然开启,“噗”的一声轻响,一枚死神般的鱼雷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带着长长的白色死亡轨迹疾驰!并非直击敌船船体——鱼雷在距离疯狂冲撞的炮艇舷侧极近的位置轰然炸开!“轰隆——!”海面瞬间被高高捧起!巨大的水墙如同海神的巨掌骤然翻起!那艘亡命冲锋的小炮艇如同被巨人扇了一巴掌的苍蝇,直接被颠覆过来!船底朝天漂浮着,在阳光照射下,船底舱上那些用来伪装却又格外扎眼的、圆滚滚的黑色密封鸦片罐,折射着污浊的黑油光,无声地嘲讽着这场战争下那肮脏的利益根源。
“驰霆号”的战术更为高效而冷酷。它如同冰冷的收割者,径直冲向约翰舰队核心中那些作为主力的风帆舰阵列,炮口压得极低,专挑那些维系生命的索具下手!速射炮咆哮着,粗壮的、用以操控巨大风帆的马尼拉麻缆绳在炮弹面前脆弱如丝,一根根被猛烈切断!失去了控制张力的绳索,沉重的帆布如同失去了牵线的木偶,巨大的一片片,带着绝望的姿态轰然垂落、垮塌!这景象比沉没更为悲壮,仿佛雄鹰被残忍地剪去了翅膀。其中一艘名为“伦敦学徒号”的二级风帆舰运气尤为糟糕,它的一面巨幅主帆连同桅杆的碎木,如同沉重的裹尸布般,轰然倒在了舷侧一排火炮甲板上,将四五门沉重的火炮死死压在下面!“驰霆号”没有继续倾泻致命的炮火,反而戏剧性地停了下来,保持着压制距离。舰桥上扩音筒冰冷的金属声划破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滚滚碾向绝望的敌舰:
“想活命?把船上所有鸦片,立刻!全部!扔进海里!”
甲板上乱作一团的约翰水兵明显愣了一下,绝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在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下,在生存本能压倒一切的求生欲面前,几个反应过来的爱尔兰裔水手(他们大多是被强征入伍的贫苦农民,骨子里早已对贩卖这害人家国的邪恶勾当深恶痛绝)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些密封的鸦片箱,抱起这比黄金还重的死亡货物,拼尽全力狠狠地抛进翻涌的大海!箱子入水,溅起浑浊的浪花,也仿佛洗刷着被迫沾染上的罪恶感。
中军位置,“磐石号”是定海神针。它沉默而稳定地处在纵队核心位置,如同亘古不动的礁石。当三艘约翰国蒸汽炮舰借着己方一艘运输船爆燃升腾起的巨大黑色烟幕作掩护,气势汹汹地从侧翼猛扑而来时,“磐石号”甚至连航速都未改变一分。唯有它那两座巨大的210毫米双联装主炮塔沉稳而致命地转向了烟幕最为浓重、也最可能潜伏危险的方向。舰长郑铁山站在指挥台前,身形稳如磐石,只透过弥漫的硝烟和喧嚣,紧紧捕捉着听觉捕捉到的微弱异动——蒸汽机粗重而疯狂的喘息声,螺旋桨搅动水流的哗哗声,正由模糊变得清晰!那声音的位置……就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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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锁定……放!”郑铁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炮塔震耳欲聋地齐声咆哮!巨大的***撕开浓重的烟幕,如同天谴神罚!精准无比!其中一发炮弹仿佛被死神亲自牵引,竟不偏不倚地狠狠砸进了领头冲锋的“统领者号”蒸汽炮舰的锅炉舱位置!
“哐当——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从“统领者号”的心脏深处爆发!它那一直不知疲倦喷吐着浓浓黑烟的巨大烟囱骤然失声!所有的黑烟、蒸汽仿佛被瞬间掐断了源头!这艘刚刚还张牙舞爪的钢铁凶兽,庞大的身躯骤然一僵,所有动力瞬间丧失!速度骤减,像一只被无形的手捏住了气管的巨鹅,在海面上随着惯性,带着一种诡异的死寂姿态滑行。仅仅滑出几十米,船体便开始不可抑制地倾斜、下沉,冰冷的海水贪婪地涌入这具沉默的钢铁棺椁。那尚未完全熄灭的锅炉深处,依旧传来令人心悸的“嘶嘶”声,如同垂死的哀鸣。
“金城号”在危急时刻展现担当,救下了陷入敌阵救援华工的“殒星号”。当时,“殒星号”正全神贯注于放下救生艇搭救那些被从运输舰救起的华工。一艘名为“复仇号”的约翰国风帆战列舰,如同发现猎物的兀鹫,竟趁着混乱从斜刺里凶悍地加速撞来!它那经过强化的尖锐撞角,直指“殒星号”那毫无防备、也最为脆弱的船舷!眼看就要船毁人亡的瞬间!“金城号”庞大的钢铁身躯在轮机刺耳的嘶鸣中,用尽引擎的每一分潜力,以极其冒险的角度斜刺里切进两舰之间的生死空档!
“嘭————!!!”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巨鲸心脏骤然停跳般的沉重撞击声响彻整个海战场!“复仇号”那由精炼铁包裹的古老木质撞角,在与“金城号”厚实倾斜装甲带的较量中,如同腐朽的枯枝撞上钢铁城墙,寸寸碎裂!“金城号”坚固的装甲被这猛烈的冲击撞出一个凹坑,深陷下去,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但它整体结构依旧稳如泰山!舰体因巨大的冲撞力而剧烈摇摆了一下,如同一只被蚊子狠叮了一口的巨象。就是这几乎可以忽略的摇晃瞬间,“金城号”被撞击一侧的副炮炮手们早已压满了怒火!炮口几乎零距离喷吐出致命的报复火舌!暴雨般的炮弹直接将“复仇号”那近在咫尺、布满了水兵的前甲板犁成了一片燃烧的地狱!木屑、血肉、残存的军械四散飞溅!
殿后的“不摧号”,如同沉默的看守者。它的职责是收拾所有企图逃窜的漏网之鱼。一艘外观华丽、但行迹鬼祟的约翰国邮轮“女王信使号”,企图趁着舰队主力激战正酣的时机,全速绕开战场中心,向安全的海域逃遁——船上传闻载着几名急于带着搜刮的财富逃回本土的高级别官员。“不摧号”庞大的舰影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它并未动用威力巨大的主炮——那些官员或许还有用。只是凭借着更胜一筹的航速,“不摧号”最终如同一头沉稳的巨兽,蛮横地用坚硬宽阔的舰艏堵在了“女王信使号”的船尾处!铁与木摩擦发出刺耳的**。邮船的螺旋桨疯狂搅动,却无法撼动这座钢铁壁垒半分。最终,船长颤抖着双手,在枪口的威逼下,扯起一面巨大的白布权当降旗。当这位船长面如土色、高举双手出现在舷梯顶端时,周伏波正好通过手中的高倍望远镜捕捉到了邮船舱室舷窗内的一瞥:一个穿着考究白色制服的身影,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一叠叠厚厚的文件塞进壁炉!猩红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细密的纸灰如同黑色的蝴蝶,从舷窗口不断飘散出来,带着阴谋毁灭的气息。这绝望的毁灭,混糅着被“不摧号”甲板上的水兵们刚成功解救上舰、正发出震天欢呼的华工们的欣喜若狂!
当“裂穹号”舰艏主炮发出最后一击,高爆弹带着终结的呼啸,炸开了孟买港深处那座巨型鸦片仓库的穹顶时,赤红的火焰夹杂着浓密的黑烟如同地狱之花瞬间绽放。周伏波屹立在舰桥最高处的指挥台上,任凭海风裹挟着炽热的灰烬扑打着脸颊。孟买港此刻已化为一片火海汪洋,滔天的火光照亮了夜空下的海水,将整个海面染成一片流动、沸腾的金红。他目光缓缓扫过麾下这十二位钢铁巨人:它们的烟囱都在冒着烟尘,舰壳上都烙着深浅不一的弹痕,然而没有一艘受到致命创伤。“贯日号”厚重的装甲带上还深深嵌着一颗硕大的实心铁弹,像一个古怪而骄傲的勋章;“逐风号”桅杆顶部几根索具被流弹切断,年轻的水兵们正像勤恳的蜘蛛般爬高下低,用坚韧的麻绳奋力修补;“磐石号”宽阔的主甲板上,几个被救出的华工,正用粗糙破旧但干净的布片,帮水兵擦拭着炮管上灼热的硝烟痕迹。他们的脚上,那沉重、象征压迫与奴役的脚镣环扣,早已被炽热的炮弹碎片或英勇水兵手中的钢钎精准砸开!断裂的环链散落在甲板上,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竟也反射出刺眼、却又带着新生希望的自由光芒!
海战走向已成一边倒的屠杀。那些陈旧的风帆战舰在炎华舰队编织的密不透风的高速炮火网中,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具船,一艘接一艘被撕裂、倾覆、燃烧、沉没。蒸汽战舰也难逃厄运,引以为傲的烟囱一座接一座被炸断、倒塌,动力尽失,只能在海面上痛苦地漂浮、燃烧,成为一个个巨大的钢铁火把。一艘垂死挣扎的约翰国大型运兵船,在彻底绝望中,竟如疯狂的海怪,调转沉重的船头,开足最后残存的力量,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猛冲向舰队旗舰“裂穹号”!舰艏那钝圆的船首在“裂穹号”锋利如同上古神兵的撞角面前,如同黄油遇见了烧红的餐刀!
“嗤啦啦啦——!!!”一阵令人牙根发酸的、钢铁与钢铁互相撕咬碾压的尖锐嘶鸣爆发!“裂穹号”的撞角带着巨大的动能,势如破竹般,从敌舰左舷船腰位置狠狠切入!坚固的柚木与铁壳如同朽木被利斧劈开!沉重的舰体在高速冲击下继续前行,两艘巨舰巨大的钢铁躯体在剧烈的摩擦挤压中错身而过!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裂穹号”指挥舱内所有人都清晰看到了敌舰舷窗后,那些挤在一起的约翰国水兵和水手扭曲的面孔——那表情定格在无与伦比的惊恐与窒息的绝望之中!下一秒,汹涌倒灌的海水如同贪婪的巨兽,瞬间将所有的惊骇与生命吞噬,留下的只有一圈迅速扩大的漩涡和漂浮的残骸。
“司令!敌旗舰‘白象之星’号主桅!升起白旗了!”信号兵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和长时间的紧张后骤然放松的疲惫。周伏波那冰冷的独眼微微转动,缓缓投向那艘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甲板冒起数股黑烟的敌舰。望远镜视野里,代表最高指挥官查尔斯·菲茨罗伊爵士的将旗,正带着屈辱和不甘,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那高耸但已经被熏黑大半的主桅顶端,无力地滑落下来。紧接着,一面歪歪斜斜、巨大但肮脏的白色桌布(显然仓促间找不到真正的降旗),在呛人硝烟和呼啸海风中瑟瑟发抖着升到了残存的旗杆顶端。
“停火——!”周伏波的声音如撞钟般传遍整个舰队,带着胜利者不容置疑的威压,“各舰保持警戒!陆战队!准备接舷!”
沉重的军靴踏过“白象之星”号舰桥那被血污浸透、碎木狼藉的甲板。菲茨罗伊爵士靠在一处扭曲的栏杆旁,手中紧握着一柄断掉半截、象征身份与荣耀的指挥剑,竭力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胸前那象征着高级贵族身份、点缀着金色绶带与勋章的华丽礼服已被鲜血和黑灰浸透,一片狼藉。那双曾经代表着大英帝国海上威严的碧蓝眼眸,此刻充血如同野兽,死死瞪住缓缓走来的周伏波身上军服那片刺眼的、背景深蓝的踏浪龙纹,用尽最后的气力挤出嘶吼:“你们……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屠杀!不讲道义的……”
“是清算!百年的清算!”周伏波的声音比脚下的钢铁甲板更冷、更沉、更重。他抬脚,如同踢开路边的腐尸败革,狠狠踢开身边一大叠被血污浸透、散落满地的纸张——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肮脏的人口贩卖与黑奴贸易账目。墨迹被血水晕开,与生命记录一起混杂成一幅末世的讽刺画。“从毒害天朝万民的鸦片烟土,到榨干骨髓的奴工契约!约翰国吸食白象国、乃至整个东方近东的血肉骨髓长达百年!今日这场炮火——”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滚过甲板,“就是替那些在种植园、在矿山、在暗无天日货舱里惨死的千万冤魂,讨还的第一笔血债利息!”话音未落,周伏波右手猛地伸出,抓住“白象之星”号舰桥上仅存一面还算完整的旗帜——代表东白象公司掠夺本质的“双狮夺球”旗,刺啦一声!将其粗暴地扯下!那面曾象征无数奴役与掠夺的旗帜被他狠狠揉成一团,如同对待最肮脏的垃圾,决绝地掷入下方仍在幽幽燃烧、透出灼热红光的底舱!火舌一卷,将百年掠夺的荣光瞬间吞没。
孟买港的夜,被此起彼伏的冲天烈焰彻底撕碎。岸防炮台早已在最初的舰队齐射中被还原为冒着青烟的碎石堆。港区内规模庞大的仓库群成为了最大的燃料库——囤积如山的鸦片、雪白的棉花包、珍贵的靛蓝染料……如同投入了巨大的祭坛,在爆炸中腾起一团团鬼魅妖异、色彩斑斓的烟云,映照着扭曲的海面。更远处,炼油厂的巨大储油罐被一发来自“焚城号”的高爆弹不幸命中!比港口仓库更加震撼的轰鸣震得整片陆地都在颤抖!纯粹的金色火柱如同传说中的通天之塔,咆哮着、卷集着致命的烈焰冲上云霄!大量粘稠、灼热的原油如同地狱的熔岩,汩汩流淌出来,在海岸与海水交界处蔓延开来,甚至引燃了漂浮物,将孟买港外围大片的海域变成了不断燃烧、蒸腾着恐怖热浪的冥河!
“报告司令!苏拉特港传来讯息!目标港棉纺联合厂区确认已摧毁!”通讯官的声音即使通过电波传出,也带着明显的撕裂感和疲惫后的亢奋。周伏波调整高倍望远镜焦距,穿透远方翻腾扭曲的空气热浪。那座庞大的、曾经是殖民地棉花产业心脏、被无数黑发童工的血泪与白骨浸泡过的巨型“血汗堡垒”,在几座建筑相继爆炸倒塌后,只剩下燃烧扭曲的钢架骨胳在火海中狰狞竖立,徒劳地支撑着绝望的穹顶。更远处,那座属于约翰国棉纺经理、精致得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白色洋楼别墅,被巨大的爆炸冲击波轻松地掀飞了优雅的斜屋顶!暴露出来的内部,一个镶嵌着金边的奢华按摩浴缸格外刺眼,旁边镶嵌着樱桃木的酒柜里,数十瓶贴着法文标签、尚未启封的名贵香槟酒在火光映照下发出幽冷的微光,讽刺地见证着统治者的末日。
而科钦那片以香料闻名的古老土地,此刻也彻底被战争的怒火所点燃。肉豆蔻、丁香、胡椒……这些凝聚了数百年异域芬芳与财富价值的香料颗粒,在足以毁灭一切的烈焰中纷纷爆裂,散发出浓郁到极致、芬芳与焦糊诡异混合、令人窒息的剧毒香雾。这馥郁的地狱气息,裹挟着木料燃烧的焦臭和人畜骸骨被焚化的腥臊,弥漫了整个港口与城市!突然,一群群原本蜷缩在码头边缘椰林树丛中、赤裸上身、仅以一片腰布缠体的白象苦力们,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爆发,赤红着双眼、挥舞着简陋的铁锹和撬棍,如同决死的困兽般冲向一队试图维持秩序而惊慌失措的约翰军!他们用近乎疯狂的力量砸开了约翰军小股部队守卫的武器库木门!他们不是去抢夺那些还染着同胞鲜血的前装燧发枪,而是将它们——这代表殖民强权的凶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如同丢弃瘟神般投入附近最为炽烈的火堆之中!火光舔舐着精致的胡桃木枪托,火焰贪婪地吞噬着每一丝纤维——连同那烙在木质上的象征帝国统治的徽章标记。火焰灼烤着徽章,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诅咒。这群苦力朝着远方的、如同神祇降临般的炎华舰队方向,“扑通扑通”虔诚地跪下,额头在滚烫、冒着青烟的焦黑土地上狠狠地磕下去,留下道道惊心动魄的血迹斑痕!
当“怒涛号”的舰艏主炮塔轰隆转动,粗大的炮管缓慢而沉重地指向远方那座虽已在港口边缘、但仍傲然矗立的约翰国总督府宏伟白色建筑时,阳光照在大理石柱上,“大英帝国白象统治一百周年纪念铭文”的金字在硝烟中依旧闪亮刺眼。周伏波却缓缓抬起了手,制止了炮长即将下达的射击指令。
“留着它,”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刻骨的蔑视,“留着这座辉煌的废墟……当一块巨大的墓碑,够气派!”
他的手指方向猛地一转,如刺出的剑尖,死死指向港口码头核心处那座最高的纪念碑!在那高耸的石碑顶端,一尊傲慢的青铜骑马像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那是约翰国为血腥镇压白象民族大起义而立下的“功臣”,基拉特将军(LordKilat)!
“轰掉它!”周伏波的声音斩钉截铁,“把那沾满血污的‘英雄’给我抹去!让白象国人,他们自己!来决定未来该立谁在基座之上!”
炮声如约而至!目标清晰!精准的炮弹带着尖啸落在铜像基座顶部!猛烈的爆炸气浪翻滚升腾!
待浓烟稍稍散去。雕像那高昂的头颅已然不翼而飞!断颈处一片狼藉,巨大的青铜头颅翻滚着,砸落在港口冰冷污浊的海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很快沉入深渊。就在爆炸余波刚刚平息之际,一群群原本惊惶躲避炮火的本地纱丽妇人,如同潮水般涌上那还弥漫着硝烟与灼热气息的基座!她们不顾碎石瓦砾的刺痛,甚至无视基座上可能灼伤的余温,纷纷将不知从何处摘来的、带着绿叶的不知名野花,郑重地堆放在那断裂的、象征着昔日强权的脖颈基座上!鲜花迅速堆积,如同一座小小的、自然生长的花丘。晚风拂过,送来了她们低低吟唱的、古老的泰米尔语战争歌谣(Sangampoetry)片段,哀婉、沉痛中又潜藏着不屈的力量。这古老的、来自于东方土壤深处的歌声,混杂着海潮永恒的呜咽声浪,竟奇妙地与四周炎华水兵们擦拭滚烫炮管的金属刮擦声隐约相和,奏响了一曲约翰统治时代落幕的铁血挽歌。
海上的激战早已平息,东方海平线上,第一抹苍白泛出。晨雾如同巨大的纱帐,无声无息地漫过曾沸腾的孟买湾海面,暂时抚平了昨夜的狂暴与创伤。十二艘带着深浅弹痕的炎华钢铁巨兽,排成威严的纵队,平稳地犁开海面上漂浮着的、触目惊心的船只残骸和杂物碎片。油污、散落的货物、碎裂的家具、漂浮的尸体……构成一幅末世的图景。周伏波独眼的目光越过舰桥舷窗,投向被大火舔舐过的海岸线:焦黑、断裂的码头骨架如同巨兽的肋骨,兀立于尚未散尽的黑色烟幕之中;散落港区未燃尽的鸦片在灰烬里冒出袅袅青烟,带着最后的诅咒;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总督府,几根高大的罗马式断柱如同耻辱柱一般,顽强而孤寂地刺向渐渐显露的苍白天空。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处半塌的仓库顶端废墟中,不知何人何时,一面显然是从某条沉没或被俘获的约翰舰船上缴获、再经粗糙拼接而成的赤龙踏浪旗(尺寸明显更大),正在晨风与未散的硝烟中猎猎飘展!旗帜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当地白象人——穿着破烂汗衫的男人、裹着残破纱丽的女人、甚至眼神懵懂却带着仇恨的孩子。他们沉默地用长长的木棍,挑起那些丢弃在码头各处、象征征服与统治的英军猩红色“龙虾兵”(redcoat)制服,将它们如同送葬的纸钱般,郑重而又充满释放地投入那些仍在燃烧、噼啪作响的余烬火堆之中!火焰贪婪地吞噬着那艳丽的猩红,仿佛在吞噬一个垂死的时代。
“司令!伦敦!”译电员匆匆奔入舰桥,声音带着一丝急促,递上一张沾着浓重硝烟气味和潮气的电报纸条。纸张的边缘甚至有些焦卷。周伏波面无表情地展开。目光扫过纸上那熟悉的、代表大英帝国最高权力阶层的密码格式文字。线条刚毅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扯出一个充满冰冷笑意的弧度——
电文内容:约翰首相德比在威斯敏斯特议会大厅疯狂咆哮,挥舞着拳头,扬言要即刻派出远征舰队,“碾碎袋鼠之国”(指炎华共和国),让他们“葬身鱼腹”!整个电文措辞强硬,充满了日不落帝国被触犯尊严的“震怒”。然而,通篇却只字未提,在堪培拉那张昂贵的和谈桌前,那份已初步商榷、旨在保障白象实质自治权的《白象国和平框架草案》……这份草案,似乎已随着孟买的硝烟,被彻底遗忘在了约翰国统治者的傲慢与怒火之中。
“回电——参谋部。”周伏波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看也未看,随手将这张充斥着威胁的电报纸条,如同对待一块无用的破布般,在指掌间来回狠狠搓捻!纸张扭曲变形,纤维在巨大的指力下破碎。他随手将其凑近指挥台上固定着的水手烟斗烟丝钵。纸捻点燃,发出微弱的光芒,跳跃的火焰舔舐着粗糙的烟丝,一股特殊的、混合着硝烟与劣质烟草的辛辣气息弥漫开来。他深吸一口,烟雾在肺中盘旋,然后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从他棱角分明的唇间成形,悠悠荡出,与远方海天一线上初露的晨曦交融、散逸。
“就写……”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穿透薄雾,带着铁一般的质感,“孟买港的炮声……便是吾炎华,为这场和谈,献上之最完美注脚!”
舰队调整航向,庞大的钢铁身躯默契地同时转向东南。朝阳,巨大的、燃烧般的金色圆轮,正喷薄跃出海平线!那赤金一般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泼洒在“裂穹号”舰艏那威武的盘龙铸铁撞角之上!金光流淌过每一寸饱经战火、布满深浅凹坑与擦痕的厚重装甲表面,将整个“怒涛号”舰桥内部染成一片令人心潮澎湃的辉煌炽金。周伏波宽厚、布满老茧的手掌,缓缓抚过舰桥中央那具历经战火洗礼的罗盘铜座罩壳。那坚固的黄铜表面被近距离爆炸的碎片刮蹭出几道刺眼的凹痕。他粗壮的手指轻轻掀开罗盘铜罩边缘的密封橡胶条一角。黄铜罩壳之下,罗盘水晶玻璃的正中央,稳稳压着一张边缘已经泛黄卷曲的老照片。照片上:碧蓝的悉尼港阳光灿烂,胡泉大统领身着挺拔戎装,面带期许的稳重笑容,正将手中金剪准确剪断为“裂穹号”舰艏命名的红绸带。那一幕定格的历史瞬间——大统领弯腰,亲手将一袋取自澳洲大陆深处、浸透着这片南大陆精魂的暗红色土壤,庄严洒落于这艘战舰锐利的舰艏之下。
“下一站,科钦。”他对着初升的旭日,对着那片广阔无垠的海天一线沉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破开一切迷雾的穿透力。十二艘庞大的钢铁战舰破浪而行,拖曳出十二条修长、翻滚着白色浪沫的航迹,在朝阳初染的金色海面上缓缓聚合。那深邃的蓝色航迹,仿佛一张巨大的、由命运之线编织的罗网,将远方孟买港那尚未完全熄灭、仍不断翻腾着浓黑烟柱的巨大火场,清晰地兜映其中——如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团将熄未熄、象征着整个约翰时代庞大余烬的残火星点。身后,孟买的浓烟依旧固执地升腾,扭曲着升入澄澈的晨空,如同一个挣扎不休的幽灵。而在那滔天烈焰与滚滚烟尘沉入白象洋深蓝泛出血色的波涛之下,殖民时代的太阳,那曾被无数人顶礼膜拜的日不落帝国的巨轮,终以无可挽回的姿态,迎来了它在东方的血染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