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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先令其疯狂
与此同时。
天街南段,太平公主府别院「金罂苑」内,百花阁顶层。
陆沉渊姿态随意坐在桌旁,看着下面的表演,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摇头笑道:「一般般吧,演的有点生硬,好在感情到了……等马车过天街,按计划把这些百姓往大云寺引。如此精诚所至,自然该金石为开!」
「是!」
赤梅郑重点头,满脸钦佩。
她是亲眼看着他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难怪公主殿下能安心避嫌在府中整理大云寺相关事宜,将救援之事全权托付给陆沉渊。
如此环环相扣丶操纵人心的手段,委实令人心惊!
「大人……」
「直说。」
二十四番出身清白,对李令月忠心耿耿,又全程参与,没什麽需要避讳的。
赤梅见他信任自己,心中温暖,有些担心地道:「丘神绩的奏疏已于清晨直达银台门,由上官待诏直送御前,但……陛下似乎并无问询的意思,仿佛无事发生。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信那封奏疏,又或者,并不打算惩治周兴?」
「呵呵。」
陆沉渊笑了:「她如果传召周兴,专门询问,我反而要失望——周兴躲过此劫,但她对丘神绩的指控不闻不问,恰恰说明,周兴离死不远。她甚至连真假都懒得分辨!」
赤梅先是意外,继而恍然:「可她为何……」
为何不作为?
因为她在等周兴发挥最后的馀热。
等周兴把这些人都杀了,她再杀了周兴,非但无损名声,反而为诸位忠良报仇了。
——铲除酷吏,拔擢贤臣,一代明君!
「哈哈哈……」
陆沉渊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想起后世对她的评价,不禁赞叹:「了不起!」
「嗯?」
赤梅疑惑不解,但看出他不会多说,也就没再问。
就在这时,山茶走了上来,俯身禀告道:「大人,他们到了。」
陆沉渊正色道:「请上来。」
山茶应是,不多时领着两个外罩黑袍的中年人走上阁楼。
左侧是从六品大理寺司直徐有功,四十来岁,方额阔口,眉目肃然,神态刚毅;
右侧是从六品大理寺丞李日知,三十上下,眉眼含威,鼻梁高挺,下颌分明。
「陆大人。」
李日知拱手一礼,面无表情道:「不知唤我二人来此,有何见教?」
徐有功正欲行礼,忽见案上摆着鎏金酒盏,再顺着敞开的轩窗望去,正见天街上囚车缓缓驶过,他脸色骤变,冷声道:「陆大人好兴致!竟在此……设宴观刑?」
陆沉渊面不改色给自己斟了一杯,淡淡道:「事情要办,酒也要喝,有何问题?纵然我在此吃糠咽菜,也于情势无补,计较这些有什麽用?两位在大理寺素有清直之名,今日有一桩买卖——若成,不但可救岑相等一干忠良,更能送周兴那厮上路,就是不知……」
他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二人:「……二位敢不敢接这单生意?」
「……」
李日知颇为意外,在陆沉渊脸上来回审视。
似要穿透这副玩世不恭的表象,看清这位公主面首的真意。
徐有功却是怒极反笑,一掌拍在案几上:「好一个『生意』!你莫不是把朝廷法度当作市井买卖?我徐有功在刑狱二十载,从不做这等——」
「司直且慢。」
李日知突然抬手制止,转向陆沉渊,正色道:「陆大人既然敢说『送周兴上路』,想必已有万全之策?在下愿闻其详。」
「日知,你……」
徐有功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难道已经打算病急乱投医了吗?
陆沉渊先看了徐有功一眼:「现在的朝廷法度跟市井买卖有什麽区别?你们现在给周兴送钱,他说不定能让几位大人少受点罪。我说错了吗?」
「……」
徐有功的脸色顿时铁青,转头却见李日知竟缓缓点头。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麽,最终也只能无奈叹息。
陆沉渊对这两位历史上颇为刚正的官员还是有好感的,也没揪着不放,直接转到了正题上:「二位大人,咱们就没必要互相试探了。我是公主的人,你们就当看公主的面子,我既然找了你们,自然也是信任二位的人品。我想周兴死,你们想救人,咱们目标一致,现在我把计划说清楚,二位仔细斟酌。咱们能合作最好,若实在为难,就当今日从未见过。」
陆沉渊快人快语,李日知反而对他有了更大的期待。
徐有功也不禁刮目相看,表情严肃下来。
陆沉渊将酒盏轻轻一推,从袖中取出一迭纸,递给两人:「二位请看,眼熟吗?」
纸张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
徐有功与李日知看清之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那赫然是数十份空白的牒捕文书,每一份右下角都盖着鲜红的大理寺印!
「这丶这……」
徐有功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不可能!大理寺的印信……」
「是从周兴的判事堂偷出来的?」李日知突然接口,眼中精光闪烁。
「实不相瞒,本来我是准备伪造的,谁料周兴早就准备好了……」
陆沉渊说着都忍不住笑了:「我都没想到他胆子这麽大!这些印鉴都是早就盖好的,就等着随时填上名字抓人。」
他随手抽出一张,阳光透过纸张,照出上面隐约的水纹暗记,「你们大理寺的公文用纸,做不得假。」
徐有功猛地站起身:「理刑院竟敢如此僭越!按制,每一份牒捕文书都需……」
「需经三位堂官共议?」
陆沉渊嗤笑一声,「周兴的理刑院现在就是法度!这些空白文书就放在他案头的鎏金匣里,想抓谁就填谁的名字。」他手指轻点文书上的印鉴:「连日期都是空着的,随时可以倒填。」
徐有功气的浑身发抖。
李日知眯眼道:「所以陆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周兴喜欢玩这种把戏……」陆沉渊眼中寒光一闪,「我们不妨帮他把戏台搭得更大些!」
他从袖中又取出一份名单,「把这些名字都填上去,如何?」
二人仔细一看,上面的名单竟有四十多个!
从李唐旧臣,扩大到所有与周兴有私怨的官员,其中包括:曾嘲笑周兴出身寒微的武家党羽,曾反对酷吏滥刑的弘文馆学士,再到曾拒绝周兴索贿的世家官员。
李日知吃了一惊:「这数量……陆大人的意思是,待他株连过百,满朝皆敌时,武皇就不会以为是谋反,而是周兴藉机清除异己!」
陆沉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有数量还不够。」他再取出一张纸:「得加一位他惹不起的『敌人』,才能让武皇彻底下杀心!」
这张纸陆沉渊帮周兴写好了。
上面要抓的人,赫然是如今坐镇西北,抵御吐蕃的戍边名将。
——娄师德!
徐有功大惊失色:「这——这太冒险了!」
陆沉渊道:「这张文书暂且不动,过犹不及。如果多了这些人,周兴还能安然无事,再祭出不迟,不过,要做到天衣无缝,还需要两位协助……」
李日知明白了:「原来如此。人可以凭牒捕直接抓,可公文对不上……徐司直执掌案卷覆核,明日可将这些罪证文书夹带进案牍中上呈陛下,做成死局,而我执掌印信文书誊录,正好将名单重新整理成正式大理寺批文……还可以顺便加几份『攀咬供词』,做到万无一失!」
陆沉渊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不可!」
徐有功拍案而起:「伪造供词乃是大罪!」
李日知冷笑着反问:「徐兄以为周兴那些案卷里,有几份供词是真的?且不提岑相这些人,魏相去年是如何认罪,黑齿将军又是如何身死!你都忘了吗?!」
徐有功一噎,无言以对。
窗外囚车的铁链声隐约可闻,与阁内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陆沉渊看着天街,轻声道:「待这些文书递到银台门,武承嗣会第一个坐不住,满朝权贵都要找周兴讨要说法。」
「妙计。」
李日知点头道:「届时,陛下也会明白——这条疯狗,已经开始咬主人了!」
两人看向徐有功。
徐有功沉默许久,突然抓起酒壶一饮而尽:「既如此……徐某愿助一臂之力!」
「好!」
陆沉渊松了口气,叮嘱道:「李寺丞记得在娄师德那页做个记号。」
李日知会意点头:「我有直谏之权,待时机成熟,这份『文书』自会『偶然』呈到御前。」
正午的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远处洛桥方向,百姓的哭喊声与囚车铁链声交织成一片,在凛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接下来……」
陆沉渊举杯轻笑:「就看周兴怎麽死吧。」
徐有功凝视着眼前这个谈笑间布下杀局的年轻人,脊背陡然生寒,他忽然想起《韩非子》中「削株掘根」之喻——此子分明是要将周兴连根刨起,连一丝转圜的馀地都不留,更可怕的是,这套杀招竟全数借周兴自己的刀斧而成。
李日知同样暗自心惊,来之前他原以为陆沉渊不过是个攀附公主的弄臣丶男宠,此刻才惊觉此人手段之老辣,那些看似随意的落子,竟将大理寺职权丶官场积怨甚至圣人心术都算得分毫不差,这般城府,若一朝为恶,只怕比周兴丶来俊臣之流,更加可怕。